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商路和心路
信息来自:亚太日报 (深圳) · 作者:孙倩 · 日期:07-10-2015

2015-02-16

印度着名诗人泰戈尔曾说过:“中国和印度是一对古老而亲密的兄弟。”但是在这一对兄弟之间,却横亘着世界上最高的山脉、最险峻复杂的山谷和最危险的热带森林,使得双方都很难直接越过边境走向对方。西元399年到411年,一名叫法显的中国和尚经新疆、中亚、阿富汗进入印度,然后又经印尼等东南亚国家沿海路回到中国,围绕着中印两国所在的广阔大地划了一个圈。西元629-645年,又一名中国和尚玄奘也来到印度,来回都是经过新疆、中亚、阿富汗,总行程达5万公里,超过地球的周长。正是由于地理阻隔,中印这两个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国家,虽然历史记载中的相互联系似乎是连续不断,也曾有南丝绸之路相通联,但是与两国庞大的领土和人口规模相比,这一切又显得如此得薄弱。

中国明朝着名的航海家郑和所率领的庞大船队,也只是在印度南部几个海港停了几下,科钦的中国渔网是中国饰以留下的少有痕迹之一。甚至到了近现代时期,中印两国之间的陆上联系,仍然非常艰难、低效的。1942年,有3万多中国官兵葬身印度东北部与缅甸之间的原始森林之中,远远超过战场伤亡。为超越中印间的地理障碍,2013年5月,在中国总理李克强访问印度期间,中印两国官方终于迈出了第一步:启动了一项史无前例的孟中印缅经济走廊计画(BCIM)

这一倡议将通过缅甸曼德勒和孟加拉的吉大港和达卡,把中国西南省份云南的首府昆明与印度重要城市加尔各答联系起来。这一倡议如能最终得到实施,将在地缘经济、地缘政治、外资模式和民众心理等四个方面对中印关系产生巨大影响。

一、地缘经济影响

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将改变相关国家的经济布局,促进地区经济一体化进程。

第一,从宏观上看,将促进中、印、缅、孟四国之间的经济一体化进程。四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总面积达1340万平方公里,人口近28亿,资源能源富集,经济互补性强,发展潜力巨大。四国邻近地区是连接亚洲各次区域的重要枢纽,既有广袤经济腹地,又有良好的港口设施。北可上东北亚,东可连中南半岛,西可通巴基斯坦、伊朗和中东国家。如四国能有效实施这一计画,将不仅能促进四国间的经贸联系,还可为更广阔的经济一体化进程提供样板和推动力量,将催生出一个超越东亚、南亚次区域概念界线的亚洲经济区。

第二,从次区域视角来看,将发展出一个包括中国云南省、印度东部的比哈尔邦、西孟加拉邦和东北部有关邦以及缅甸和孟加拉全境区域性经济合作区,面积达165万平方公里,人口超过4亿。这一区域是古丝绸之路组成部分,有悠久的历史、人文和经贸联系,但海洋经济时代逐渐失去原有的光环。BCIM 经济走廊建设将复兴这一区域之间的传统纽带,塑造出一个有益的经济小环境。

第三,将改变相关国家的国内经济布局。进入现代历史以来,各国经济逐渐向海洋为中心的方向为转移,国民经济体系基本是以海港为中心向内陆延伸的放射状布局,是从沿海地区不断向内陆辐射的阶梯状结构。经济走廊一旦建设成功,将逐渐改变这一传统经济状况,将使印度东北部各邦拥有一个更高便捷、高效的出海口;将使中国云南从一个包围中的内陆省份,变成对外开放的前沿;将使缅甸和孟加拉在中印经贸交往获得实利。简而言之,这一经济走廊将使四国的国内经济结构,在海洋经济与内陆经济之间,在中心地区与边疆地区之间更加平衡。

二、地缘政治影响

地缘经济格局的变化将对亚洲地缘政治格局产生重大影响,四国间的地缘经济整合将推动一个跨区域地缘政治格局的诞生。第一,日益密切的经济相互依赖关系,将在中印之间创造出一种新的地缘政治环境,将对双方的战略和政策选择构成约束与影响。中印既是邻国,又是大国,相互为外交重点,促进双边关系发展的意愿都非常强烈,经济融合将使未来的中印关系拥有更加坚实的基础。

第二,日益密切的人文交流,将促进各方之间的相互了解和相互信任,将会催生一种新的地缘政治文化。这将使中印间的合作不仅是一种有意识的政策选择,更将成为一种行为习惯与自觉。

第三,将使亚洲海缘政治格局和陆缘政治格局之间更加平衡。如果说印太概念的出现是海缘政治整合的标志,那么一个横跨东亚和南亚的地缘结构的出现,则是陆缘政治整合的逻辑结果,亚洲海洋力量与陆地力量之间的格局将更加平衡。

第四,从全球格局角度来看,将提升亚洲的整体地位与影响。进入近现代历史以来,亚洲各地区之间是以分裂状态出现的,是全球格局、亚洲格局之下的次区域地缘格局。随着超越东亚和南亚界线的亚洲经济区的出现,地缘政治意义上的亚洲也将出现,将会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亚洲整体和亚洲国家的国际地位。

三、外交模式影响

当代外交已超越政府间外交的范畴,成为政府、企业、NGO和个人共同参与的综合外资模式。BCIM的诞生过程,充分体现当代外交的这一特征,是学术先行、民间先行和地方政府先行的结果。第一,学术先行。BCIM走廊计画,是中印之间少有由学术界推动,最终被两国官方接受并接过主导权的少有外交案例。上世纪90年代,中国云南学术界提出中印缅孟地区经济合作倡议,得到印缅孟学术界的积极呼应。中印两国学者们开始推动各自国家的政府,先推动地方政府再推动中央政府,最终被各国中央政府正式认可。

第二,民间团体先行。民间交往是现代外交实践的先行者,也是现代外交模式创新的推动者。虽然BCIM尚未完全启动,但是民间活动已经在不断证实这一倡议的可行性。2013年2-3月举行的昆明-加尔各答汽车拉力赛沿BCIM中线,从加尔各答出发,印度加尔各答发车,行经孟加拉首都达卡、缅甸曼德勒等重要城市,云南境内经过德宏、保山、大理和昆明等地,全程约3000公里,形象地论证了从昆明-加尔各答大通道的可行性。

第三,地方政府先行。与中央政府相比,地方政府更少关心政治、军事等硬安全议题,更多关心人文、经济等软安全目标。在上升为国家级政策以前,各国间的邦省级经贸合作已经展开,各国的地方政府曾花费很大精力却游说各自的中央政府并获成功。可以想见,一个成功的BCIM倡议,将进一步提高各国学术界、民间团体和地方政府的外交积极性,将为中印关系增添更多的动力。

四、心理影响

地理障碍不仅影响政治和经济合作,还对中印两国间的相互认知产生负面影响。在中印两方,除了偶然发生的边境矛盾以外,很多人并不视对方为一个邻国。这使得中印两国既是邻国,但又在心理上相距遥远;既有悠久的历史文化联系,却又相知甚少;既是全球舞台上的战略伙伴,在双边关系方面又比较薄弱。很长时期以来,中印两国民众都以欧美为自我意识的参照,往往通过欧美媒体、着作来认识对方,以神话、想像和简单的比拟来构造对方的形象。

印度学者伽塔吉曾指出,“印度媒体报导中的中国,并不是一个客观真实的中国,而是印度表达自身的感伤与怨恨、欲望与恐惧的方式;印度关心的不是中国如何,而是在中国这面镜子里映照出的印度如何。”在中国一方,《西游记》中的“西天”被经常用来寄托中国人对古代印度的浪漫主义向往;近代印度的代名词就是美国英国殖民者送到上海的印度员警,以至于很多时间内,中国人心目中的印度人就是红色头巾外加警棍;而对于当代印度,中国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发展缓慢、治安不良和街道肮脏,关心更多的是印度与美国、日本等国的关系,而不是印度经济、社会、政治和文化本身。

这一心理状况并不奇怪,因为在中印两国之间没有一条地理上确定的、坚实的、可以直接连接两国核心地区的陆地通道来寄托两国民众认知。中印两国民众之间的情感纽带,是悬在空中或漂在海上的,不是具体化在陆地上的。

这一状况,与改革开放之前中国不同地区民众之间的相互认知状况非常相似。在当时,安徽人和上海人之间是通过北京来认识对方的,而非基于日常的互动与交流。因此,一条横跨缅甸和孟加拉、联系中国和印度重要地区的陆地走廊,以及通过其上的密切人员与物资交流,将不断影响甚至是重塑中印两国民众之间的相互认知,将增加双方民众生活之间的互动密度,将增强对对方的接受程度,将把对方拉到自己的身边,从“他者”逐渐演变成与自己休戚相关的“邻居”。因此,BCIM将不仅是一条经济走廊,更是一条中印间互动、交流的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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