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砖国家是参与全球治理不可或缺的力量

信息来自：新华网 · 作者：徐倩 · 日期：04-01-2014

2011.04.14

新华网北京4月13日电外交学院副院长秦亚青教授13日做客新华网访谈间，就“金砖国家领导人第三次会晤”的亮点和有关议题，同广大网友进行在线交流。

主持人：各位网友，大家好，欢迎收看新华网国际访谈。金砖国家领导人第三次会晤14日将在中国海南三亚召开。新成员南非的加入，使亚洲、欧洲、拉美、非洲国家首次聚齐。这五个国家，在21世纪头十年，保持了经济的高速增长，特别是金融危机后，更是以其骄人的表现，变成名副其实的"金砖"。本次峰会，被视为五大新兴经济体深化合作，扩大国际影响力的重要转折点。今天，我们邀请到外交学院副院长、博士生导师秦亚青教授做客新华网，向广大网友介绍本次峰会的有关情况。秦教授，欢迎您做客新华网国际访谈。

秦亚青：我非常高兴能来到新华网，谢谢主持人，也感谢各位网友关注本次访谈、关心国家大事。

主持人：秦教授，我们知道，从2001年到2011年，“金砖国家”由一个学术概念，迅速发展为全球重要的多边合作机制。请您给网民介绍一下，“金砖”到底是如何炼成的？

秦亚青：这个问题提得很好。“金砖国家”最开始还不完全是一个学术概念。最初是2001年高盛公司首席经济学家奥尼尔提出“金砖”这个概念。为什么提这个概念？因为这些国家是新兴经济体，发展速度都非常快，所以他提出“金砖”，当时是巴西（Brazil）、俄罗斯（Russia）、印度（India）、中国（China）四个国家的英文首写字母。我们翻译成“金”砖（bric）很有意思，因为含金量确实很高。这些国家经济发展，这十年来，除了金融危机时期，最低是4%多，最高是10%，甚至超过10%。从这个基本状况来看，“金砖”概念提出来就受到大家的高度关注。

但是仅有概念是不行的，“金砖”怎么炼成的？确实要靠“炼”，但是“炼”是要有基础的。金砖国家的基础比较雄厚，国土面积比较大，经济发展阶段相似，都是从原来比较落后、比较贫穷的状态，快速飞跃，带动一大批人向前发展。

金砖国家的发展，不是一个国家的独立发展，而是新兴经济体的群体崛起。这些国家有共同需求和共同利益，也面临很多共同的问题，比如经济发展瓶颈、经济转型、气候变化等等。他们需要坐到一起共同商讨问题。杨洁篪外长去年在联合国框架之内主持了“金砖四国”外长会议，这就是在炼“金砖”。外长会议非常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金砖国家领导人会议”，每次会议都是在不断地打造这个“金砖”，使它更具有含金量，同时更具团结合作的精神。

经过不断努力，不断打造，各种场合不断磨合、不断切磋、不断开放式的讨论，“金砖”国家终于形成了今天有一定经济实力，有不少共同利益的多边合作机制。怎么打造炼成的？我觉得靠的是共同利益、共同问题、共同愿景和共同努力。

主持人：这次金砖国家领导人峰会与前两次相比，吸纳了新成员南非的"金砖五国"首次峰会，将会有哪些亮点？

秦亚青：南非这个国家，比中国、印度、巴西发展都要早。早在70年代，就有人想把南非划入可进入发达国家门槛的一个国家。我个人觉得，南非进入“金砖”国家合作机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加强了“金砖”国家的代表性。

“金砖国家”原来已经囊括了亚洲、欧洲、拉美，而非洲这么大的一块地方，有这么丰富的资源，如果没有一个代表国，“金砖”机制我自己感觉就是不完整的。从这个意义来讲，非洲的加入，最明显的一个标记、最明显的一个特点就是代表性加强。“金砖”国家机制不能也不应该忘记非洲。如果南非加入进来，显然“金砖”国家互动范围就延伸到非洲去了，从这点开始，南非加入本身就是一个有重要意义的事件，其他方面我们随后再讲。

主持人：除新成员南非外，这次会议还有什么其他亮点？

秦亚青：这次会议的主题是“展望未来、共享繁荣”。那大家就要考虑到这样一个亮点，这五个发展中大国的领导人，要为下一步的发展确定一个比较明确的方向，确定一个切实可行、又具有前瞻性的蓝图。这是第一大亮点。

其二，为什么世界媒体都聚集到了三亚？因为这五个国家的领导人将出现在那儿。他们要谈，要磋商，要协调，而最终落实到什么呢？共享繁荣。这五个国家发展很快，同时又面临自身发展的问题。他们快速发展带来的繁荣，不仅要让这五个国家共享，更要和其他发展中国家，和世界共享。那繁荣怎么共享？这是我们要注意观察的一个亮点。“繁荣共享”是通过五国合作共享，使人民受益，这是一个基本的调子。

另外，它有一个中心也是需要我们关注的，也可能成为很好的亮点。“金砖国家”从成立以来，有一个重要的方向，就是要维护全球金融经济秩序稳定。这点非常重要。这几个国家已经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这次如何继续推动国际金融领域的治理，推动国际经济体系、治理体系的改革，这个需要我们关注。

再有，“金砖国家”机制虽然建立并不长，前后加起来只有十年左右时间，但是基本上形成了一种通过共识、协商达成一致的工作方式。今年我估计，这个还会成为一个亮点。这和吵架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中国人向来不喜欢吵架。这些国家在一块，首先寻求共识，这是很值得提倡的国际关系中的一种原则和行为方式。

我们简单回顾一下前两次，我觉得第一次就是应对金融危机。2009年，金融危机铺天盖地而来，发达国家受到很大影响，这几个国家也马上感觉到自己的经济受到震荡、受到冲击，当时大家就要考虑怎么应对。到了2010年，这些新兴国家率先走出金融危机，他们考虑的就是怎么巩固成果，同时对金融危机中暴露出来的问题，具体方面要怎么改善、改革；怎么稳定国际金融秩序，尤其是既要符合整个全球的发展，又要符合发展中国家的利益。到了这次，我自己感觉是“强化合作”。怎么强化新兴国家的合作，怎么强化南南合作，这是很重要的一点。

主持人：中国作为"金砖五国"首次峰会的东道主，也是这五国经济发展最为突出的国家，在这次峰会上将带来哪些议题？会发挥何种作用？

秦亚青：中国人向来是好客的，作为东道主，中国一定会接待好其他四个国家，有的时候领导人都会说我们要做好“后勤部长”。

但更重要的是在实质性、务实性的合作。整个“金砖国家”这次峰会，南非进入以后，现在成了“金砖五国”，我们统称“金砖国家合作经济体”。会议的议题是需要和其他四国协商的。首先，我觉得“国际经济秩序”会成为一个很重要的议题。我自己感觉，中国也会把这个问题放在会议上讨论。

金融议题涉及方方面面，包括金融体系怎么更加公平、更加合理、更加稳定。还有就是影响到发展中国家的重要事宜，比如大宗商品价格。发展中国家发展这么快，大宗商品对他们发展肯定直接有影响，这些议题也会谈论。我们再看看这些发展中国家，就说金砖这几个国家，能源是很重要的问题。所以涉及到经济，涉及到发展，涉及到稳定秩序的这些议题应该是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

其次，会议可能会涉及到全球性问题，除了经济领域，其他领域的问题，比如气候变暖，像巴西、南非这些国家还是很关心的，这也涉及到发展中国家本身利益，也涉及到全球利益。什么叫“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这是很重要的原则，但是具体对于发展大国来讲，责任在哪里？这是值得协商的，我们的责任在哪里？我们的义务在哪里？我们的利益在哪里？怎么能够协调？

中国这次作为东道主，确实有很多需要做的事情。但是最重要的一点，中国在这个平台上，提倡的包容精神和磋商精神。我们会带入什么？我们一定会带入很多东西，但是一定是大家认为都重要的东西，而不是中国一家说了算。中国人的这种求同存异的风格，包容开放的精神，这更是中国需要带入会议的，也是世界都在看的事情。所以除了务实、象征性方面，中国这次也会带给金砖五国峰会非常重要的信息：怎么让国际体系、国际秩序更加平等、更加民主、更加协商，应该是这次会议反映出来的精神方面的东西。我们不但要关心非常务实的东西，还要关心精神上的东西。

主持人：去年底南非被纳入"金砖国家"新成员以来，国际社会出现一些质疑之声。南非与其他四国，在人口、国土和经济增长方面，差距较大。那么，南非作为第五国，会给峰会带来些什么？

秦亚青：刚才说了代表性问题，这个意义很大。但是现在国际上有些舆论，认为南非和这几个国家比起来，块头都没这四个国家大。南非的经济总量虽然也不低，但是和中国、印度相比，还有很大距离。

同时，大家又感觉到南非好象比较遥远。但实际上也并不遥远，非洲这个地方其实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地方，如果说地理遥远，巴西也很遥远，但是这样一下子就形成了散状的网状的东西，这对世界经济发展是非常重要的。

回过头来说，南非国土面积120万平方公里，是法国、德国、意大利、比利时加起来的总和，人口有5000万，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胡锦涛主席在第一次金砖国家峰会上说到，金砖国家有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互鉴经验。中国、印度、巴西经济发展有着很相似的地方，但是南非有它自己独特的经验，带有很多非洲国家的发展特色。南非作为一个发展中、新兴的、有潜力的经济体参与，不仅仅把代表性带来了，而且把南非的发展经验也带来了。我们有时候会轻视非洲，但其实非洲的发展潜力巨大。我们不要认为非洲就是一穷二白，现在非洲很多国家发展得非常好。从这个意义上讲，它带来的经验，带来的非洲实际情况，对金砖国家合作是一个巨大贡献。如果我们小看了这个贡献，那将来是会出问题的。

最后，南非本身的参与，也表示“金砖国家体系”是开放的体系，不是封闭的体系，是欢迎具有代表性、具有影响力的发展新兴经济体参与的。在这方面既有代表性，又有经验，又表现了一种精神。从这三方面来讲，南非参与的意义很大。

主持人：受日本大地震、中东北非局势的影响，全球经济再次面临不确定性。在这个背景下，“金砖四国"变成五国，会如何进一步地影响世界经济？会带来哪些新的变化？

秦亚青：现在世界上急待解决的两件大事：一个是日本大地震，另一个就是中东北非的动荡。这两件事情对世界经济肯定会有影响。日本一直以来是第二大经济体，现在是第三大经济体。日本对世界经济整体的影响，在世界经济中的分量，大家都是可以看到的。中东是世界能源的聚集地，新兴国家发展都要消耗很多能源。所以这两大事件对世界经济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不确定因素又出现了。那是不是国际金融体系、国际贸易体系、国际经济体系会出现进一步动荡？会出现更多的风险？这是需要大家好好关注的问题。

2008年金融危机，对发达国家冲击是很大的，金砖国家在这次冲击中复苏最快，但是我们也不能忘记一个事实：金砖国家的整个经济体系、金融体系都不是非常稳固的，存在着自身的问题。一旦遇到国际整个经济体系出现动荡、出现不确定因素，出现高风险的时候，自身的风险也会大大提高。这次峰会可能涉及中东局势、日本地震的议题。

但从另一方面来看，我们也不要把这种风险、影响估计得过于夸张。从现在世界上一些重要的金融、经济评估机构的评估来看，日本地震对整个世界经济的影响，并不是特别严重。另外，中东北非地区的动荡，确实对世界能源产生了影响。但是现在世界许多重要国家，能源已经多元化了，所以对不会对世界经济产生全面影响。

我们希望中东尽快稳定下来，也希望日本尽快恢复过来。在这种情况下，金砖国家也需要有应对措施，希望这次峰会能拿出一些方案来。

主持人：历经10年，"金砖国家"已经成为一个举世瞩目的多边合作机制。它未来的发展方向是怎样的？这次会议会否对该组织逐步走向机制化进行探讨？

秦亚青：“金砖国家”的直接起源就是应对金融危机，任何事情都是有历史性的，所以金砖国家的未来，第一，经济仍是主导。经济领域合作是金砖国家最主要的合作和发展导向。

这里面包括两大方面：第一，金砖国家之间如何合作。金砖国家有很多合作条件，比如中国是“世界工厂”，这说明我们的制造业很厉害。俄罗斯是“能源大国”，说明它的能源很丰富。巴西是“世界粮仓”，不是说它只是一个农业国，是说它有丰富的农业资源。印度是“世界办公室”，它的软件业、技术人员、工程师非常厉害。南非大家讨论的比较少，但是我感觉，南非在某种意义上是“世界金矿”，它的黄金、钻石在世界上都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这些典型的、简单化的描述，说明这五个国家主要方面是合作，而不是竞争的。当然这些国家在很多方面也存在竞争，比如说在劳动密集型产业，纺织业、农产品等等，会有一些竞争。这些竞争可以通过协商，通过机制加以克服。

第二，对于金砖国家很重要的，金融危机把它们推到了全球经济治理的中心，这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原来的全球经济治理中心就是“七国集团”，后来扩展到“八国集团”。发展中新兴国家，人们开始叫“金砖 ”，GDP已经占到全球的15%左右，经过这几年的发展，更是引领了全球经济增长。

因此，金砖国家参与全球治理是不可或缺的，这个力量是非常重要的。既然参加全球治理，就应该成为全球治理稳定的因素。金砖国家提出什么建议来改革全球经济秩序，我觉得金砖国家在未来有非常好的合作，并且要充分协调。

金砖国家峰会本身就是一种机制化，从某种意义上说，已经机制化了。未来机制化到什么程度？我觉得这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因为它本身的工作作风就是协商一致。

主持人：金砖国家在金融危机时刻"逆流而上"，不仅推动二十国集团成为世界经济新掌门，更让五国多边合作机制得到空前加强。有西方舆论担忧，它会成为发展中大国版的"八国集团"，带来世界格局的"改朝换代"。您对这种言论怎么看？主持人：金砖国家在金融危机时刻"逆流而上"，不仅推动二十国集团成为世界经济新掌门，更让五国多边合作机制得到空前加强。有西方舆论担忧，它会成为发展中大国版的"八国集团"，带来世界格局的"改朝换代"。您对这种言论怎么看？

秦亚青：这种言论炒作成分大于实际。稍微回顾一下，当时“八国集团”成立，也是为了保证世界经济秩序和社会秩序的稳定。当时的国际经济基本态势，是以西方七个经济体为主导的。出了问题，他们当然要来谈，要来协商，要来制定制度，制定规则。

但是今天，形势确实发生了变化。我记得在美国，哈佛大学校长请我们吃饭时，问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21世纪初世界最重大的事件是什么？他说那就是“中国崛起”。我们说“不光是中国崛起，还有其他重大经济体崛起”。印度现在的人口可能很快超过中国，这些大经济体，速度加重量，你想想会对世界产生什么影响？所以没有这些新兴经济体，全球经济体不可能实现。这样才出现了G20，20国集团是因为金融危机爆发出来的重大问题，要应对解决这些问题而产生的。成立以后，一个最明显的标志就是，让新兴经济体参与其中，让他们进入到世界经济治理中心。

所以20国集团和“金砖五国”，应该是一种合作协调关系，而不是一种对立关系。现在这三个机制都存在，我自己感觉它们不是谁取代谁、谁压倒谁、谁占上风的关系，它们是协调配合，怎么最好地实现一种全球经济秩序的关系。我们可以看到，金砖国家由于它们的共同利益和共同愿景，走到一起协商问题。但是金砖国家本身也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利益。金砖国家不可能结成一个同盟团体，因为这样做对自身利益也没有什么好处。

我估计在未来一段时间之内，金砖国家和其他经济合作机制将是合作并存的。现在的世界经济秩序，离了金砖国家，离了新兴经济体不行；但是离开了西方经济体也不行，他们还是占主导地位的。这是一个合作过程，这个过程需要很多磨合，很多相互妥协，但是大家都是为了一个好的愿景：世界经济繁荣发展、世界经济秩序稳定。从这个意义上，“金砖国家”、G20、G8应该在更高程度上合作，而不是互相争斗。

主持人：有舆论认为，即将召开的扩大版金砖国家峰会，本身就意味着，这一新兴经济体的"新组织"，已经向下一块"金砖"敞开大门。您怎么看这个问题？下一块"金砖"将抛向哪个国家？

秦亚青：金砖合作机制、金砖国家峰会，这是一个开放的体系。这次南非的加入，很有象征意义。现在世界新兴经济体也在扩大，比如阿根廷、印度尼西亚、埃及等，都是很重要的国家，随着时间的发展，他们会觉得自身的很多问题、很多利益和新兴经济体有很多共同之处，可能也会寻求合作。从长远来看，这个开放的机制会有肯定会有更多成员加入。

下一块“金砖”抛向哪个国家？我个人感觉，“金砖国家”经过第一次扩员，把南非纳入进来。对这五个国家来说，下一步最重要的是务实性的合作，而不是急于再扩员。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在一段时间内，不会把扩员作为头等重要的事情来考虑，而是考虑如何在全球层面和金砖国家间进行更务实的合作，这是讨论的核心问题。下一块金砖敲到哪个国家？哪个国家成熟了就敲到哪个国家，我自己预测不出来。

　　主持人：感谢秦教授做客新华网，带来全面、深入的讲解，今天的访谈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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