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c 30, 2011
大选主宰经济动向
【獨立新聞在線 梁志华撰述】
基于外围环境存在太多的不确定性，而且局势变化完全不在掌控之中，很大程度上局限了央行使用货币政策（Monetary Policy）进行宏观经济调控的灵活性。相比之下，采用财政政策（Fiscal Policy）来调控宏观经济反而更具伸缩性，而且一切运筹都在掌握之中。
大馬全国大选很有可能会落在2012年首季
实际上，经济学家与市场分析师普遍认同，亚洲区普遍上拥有比较强稳的财政状况，再加上2012年正直亚洲区的大选年，很多亚洲国家将会举行选举。因此，亚洲国家的宏观经济调控政策，趋向于采取更积极的财政政策手段，来稳定经济增长。（图表1）
综合分析师、观察人士，以及媒体报道等种种看法，一般相信马来西亚将会在2012年提前解散国会，举行第13届全国大选。这场全国大选很有可能会落在2012年首季。
图表1：2012年亚洲区大选年
国家/地区 2012年/月份 选举类型
台湾 2012年1月 立法委员选举
台湾 2012年1月 总统选举
马来西亚 2012年首季（未确定） 全国大选
香港 2012年3月 特区首长选举
巴基斯坦 2012年3月 参议院选举
韩国 2012年4月 国会选举
印度 2012年7月 总统选举
印度 2012年内 北方邦（Uttar Pradesh）、旁遮普（ Punjab ）、西部古茶拉底省（Gujarat ）、曼尼普尔（Manipur）、乌塔拉坎德邦（Uttarakhand）、果阿（Goa）等重要州属选举
香港 2012年9月（未确定） 立法委员选举
中国 2012年10月 中国共产党新任领导层诞生
韩国 2012年12月 总统选举
经济与选举的微妙关系
经济环境好坏与选举之间存在一层微妙关系。虽然经济课题不是决定选举结果的唯一因素，但是却起着关键性的影响力，尤其是在经济危机或前景不明朗之际，其效应更是不言而喻。
美国前总统克林顿在1992年选举赢得胜利，主要是因为他的竞选策略专注于国内议题，特别是当时陷入低谷的美国经济。“笨蛋，问题是经济！”（It's the economy, stupid!）也成了克林顿最经典的宣传口号。
2011年，欧洲主权债务危机进一步恶化。被称为“笨猪五国”（PIIGS）的希腊、葡萄牙、爱尔兰、西班牙及意大利，前后遭国际评估机构下调主权信贷评级，经济前景甚忧，这些欧元区国家的领导人也先后因债务危机而被迫下台。
对马来西亚来说，这样的画面并不陌生。2008年的308大选，执政50年的国阵政府一夜之间不仅在国会议席上，失去三分之二的绝大多数优势，而且还将四个州属拱手让给在野党（霹雳州在稍后变天，重回国阵手中）。其中一个关键因素正是经济问题。
民调机构默迪卡中心（Merdeka Center）公布的《2008年第二季度半岛选民民意调查》就显示，越来越多受访者认为，经济是影响马来西亚最大的问题，从2007年10月的27%，大幅上扬至2008年7月的59%，增幅高于其他课题如治安、贪污滥权、种族或社会问题。
尽管保住中央政权的国阵政府，在308大选后宣布多项重大改革方案，但是，人民整体上对国家发展与前景感到焦虑彷徨，满意度在308大选后直线下滑，从选举前的66%跌至选举后的28%。这促使前首相阿都拉的支持率跌至42%谷底，最终阿都拉落得下台的命运，把执政大权交给纳吉。
纳吉启动大选年财政扩张政策
2011年全球经济前景不明朗的悲观气氛，估计将一直延续至2012年。纳吉政府显然比任何人都感到焦虑不安，尤其是从阿都拉手中接过领导棒子近三年，并将在下届大选首次面对民主选举考验的首相纳吉，更是不容有任何闪失。
从10月份“大选气氛浓厚”的2012年扩张式财政预算案开始，纳吉政府正式启动大选年的财政扩张政策，积极为极有可能在2012年提前举行的全国大选做好准备。根据《独立新闻在线》粗略统计，纳吉政府在今年第四季（10月至12月之间）已发出超过马币100亿元的工程合约。（参考图表2）
此外，纳吉政府在2012年财政预算案中，还宣布了一系列的财政支出， 包括拨出60亿元作为2012年的经济刺激特别方案、拨款50亿元在乡区（尤其是沙巴和砂拉越）修建道路与扩大水电供应、拨款10亿元增加公共设施、10亿元建筑与提升学校设施等。（参考图表3）
这还不包括发展总值超过500亿元的捷运系统（MRT）、总值260亿元的吉隆坡国际金融区（KLIFD），以及总值50亿元的百层高楼独立遗产发展计划。据了解，这些大型基建发展项目，目前已经开始展开工程合约招标工作。这些大大小小的发展项目，估计将在未来数月陆续颁发，借此刺激国内经济活动。
图表2：今年第四季（10月至12月）已颁发的工程合约
受益公司 合约价值（马币） 合约内容
英格利斯（Ingress Corp Bhd）5500万元 为国家能源提供电缆设施
英格利斯（Ingress Corp Bhd）8480万元 为普腾汽车新车款供应组件
马资源（MRCB） 1393万元 沙巴州公积金局大厦提升工程
马资源（MRCB） 3000万元 北赖河(Sungai Perai)沿河保护工程
马资源（MRCB）与怡克伟士（Ekovest）2200万元 *获委任成为工程交付伙伴，主导清理及美化巴生-鹅麦河的工程（总价值22亿元）
星辰建筑（Fajarbaru Builder）6199万元 为能源、绿色科技及水务部兴建废水处理厂
米特拉再也（Mitrajaya Holdings）2189万元 为东海岸经济特区理事会在登嘉楼州兴建草药与生物科技产品特区
莫实得控股（Boustead Holdings）90亿元 为国防部供应6艘巡逻船
莫实得控股（Boustead Holdings）6200万元 为国防部的第17队巡逻船部队提供维修保养、综合性物流支援以及培训
CB工业（CB Industrial Product） 1788万元 为联邦土地局转换棕油提炼厂
丹绒岸外（Tanjong Offshore） 4300万元 为国油勘探(Petronas Carigali)提供保养服务
PJI控股（PJI Holdings） 5964万元 第二吉隆坡国际机场（KLIA2）工程
嘉登控股（Gadang Holdings） 4亿1087万元 沙亚南医院工程计划
丰升工业（Harvest） 7000万元 为1 Green Enviro私人有限公司兴建造纸工业厂房
双威（Sunway Bhd） 3亿零890万元 松林依斯干达大马媒体及电影摄影棚设施（Pinewood Iskandar Malaysia Studio）建筑工程
大马统一（KUB） 2亿6880万元 第二吉隆坡国际机场（KLIA2）工程
高峰集团（Bina Puri） 2040万元 为国家房屋部重建被搁置的房屋计划
* 占总价值22亿元工程的1%费用
图表3：2012年预算案宣布的发展开支
项目 拨款总额（马币）
重建1270所被搁置的房屋 6300万元
修复与保养公共和私人廉价组屋 4000万元
建筑、提升及保养全国范围的学校设施 10亿元
经济刺激特别配套（2012年） 60亿元
为乡区（尤其是东马）建造道路与扩大净水和电力供应 50亿元
重建吉隆坡中央医院 3亿元
兴建公共设施如多用途礼堂、祈祷室、水沟、小桥、路灯等10亿元
增加更多的足球场 5000万元
增建150个室内足球场 1500万元
F级承包商工程合约 5亿元
除此之外，纳吉政府也通过直接和间接“派钱”的方式，包括向低收入家庭发放500元援助金、向中小学生发放100元援助金、国民中小学的学费全免、调整公务员薪金（7%-13%）、发放花红给公务员和退休公务员、通过联邦土地局派发奖励金花红给垦殖民等，来增加国人的可支配收入与舒缓生活成本压力，并稳定国内消费增长。（图表4）
分析师和经济学家普遍认为，纳吉政府在大选前夕的财政支出，将有利于在未来两三个季度内，为国内经济提供一个逆周期性的支撑力量，这对消费者信心、商业情绪，以及投资气氛尤其重要。
正因如此，虽然国内外研究机构下修马来西亚在2012年的经济增长预测，但是，这些分析师和经济学家普遍还是相信，在经济转型计划（ETP）和大选年扩张式财政支出的支撑下，我国经济依然有望保持正面（但较为缓和）的增长。
图表4：纳吉政府与官联机构发放现金
政府/官联机构 发放额/对象 发放时间
政府 给收入低于3000元的家庭派发500元援助金
（拨款总额26亿元） 2012年1月
政府 发放500元特别财务援助金予退休公务员 2011年12月中旬
政府 派发100元援助金给所有国内中小学生 2011年11月
国民投资公司 向第三国民信托基金（ASN 3）的1万952名持有人派发每单位6 分股息，较去年的5.5分股息高。 2011年11月
国民投资公司 向土著信托基金（ASB）的730万名持有人派发每单位7.65分股息，外加1.15分红利 2011年12月
联邦土地局 向每名垦殖民派发400元至1200元的生产力花红（总额1亿零258万元） 2011 年12月
我国经济的政治商业周期现象
对于纳吉政府而言，启动扩张型财政政策不仅仅是为了刺激内需，稳定国内经济增长，他们更关切的是如何通过扩大财政支出，来制造“感觉良好”的气氛，确保能在即将来临的全国大选中大获全胜。
马来西亚的经济生态环境，普遍上存在一种政治性商业周期（political business cycle）的现象，即由政治决定来形成商业周期。基于我国经济属于比较偏重“中央规划”的混合型经济模式（结合中央规划和市场经济），公共领域（包括公共投资、政府机构，以及官联企业）对经济形成垄断局面，以至于我国经济的商业周期，很大程度上受到政治决定的影响。
简单而言，当政府直接通过政府部门和机构显著扩大公共开支，或通过官联企业与朋党企业扩大投资和开支（以颁发工程合约，或指示官联与朋党企业扩大投资的方式）时，将对我国经济的商业周期形成一个上升周期；相反地，当政府实行一个财政紧缩政策时，我国经济趋向一个下滑的商业周期。
即便首相纳吉在上台后，不断强调公共领域或官联公司减少对经济的参与度，由私人领域来主导经济发展。但是，纳吉政府所推行的经济转型计划（ETP），却依然由官联公司挂帅，继续依赖官联公司来推动国家经济发展。
比方说，一项统计数据显示，经济转型计划下十个投资额最高的投资项目中，有高达77%是由官联公司来负责推行。这基本上反映出，政治性商业周期依然在我国经济循环周期上，扮演极其重要的角色。
恩庇政治下的选举性商业周期
这种政治性商业周期也衍生出另一个商业周期模式——选举性商业周期（electoral business cycle）。执政党或政治人物趋向于在大选之前，营造一个经济繁荣的气氛，以便确保在选举中再次获得人民委托。
因此，执政党一般上会在接近下一轮选举之前的一段时间内，推行扩张性的财政政策，冀望在大选到来时，制造低通胀、低失业率、高增长的“感觉良好”，创造一个有利于执政党连任的环境。
对于那些以简单大多数议席执政的弱势政府而言，他们在下一届大选中，更需要依靠选举商业周期，来获得更大的支持力量。
来自加拿大卡尔顿大学的两名学者——菲里斯（Stephen Ferris）与维亚（Marcel-Cristian Voia）指出，那些获得大多数人民委托的政府，提前举行大选的几率非常低；反观那些只以简单大多数执政的政府，则有更大的几率提前举行大选。因此，弱势政府将会在圈定潜在的选举日期后，改变经济和财政政策，来配合选举的需要。
国阵政府正面对这样的情况。首相纳吉在2009年从阿都拉手中接过的是一个弱势的政府（失去国会三分二绝大多数优势，同时失去数个重要州属的执政权）。对纳吉政府而言，塑造一个选举性的商业周期是刻不容缓的事。这可以从纳吉政府过去这几个月来，积极推动财政扩张政策的行动中反映出来。
国阵政府多年来形成的一个恩庇政治体系（Political Patronage），更凸显出选举性商业周期，对我国政治和经济生态环境的影响力。传统上，国阵执政政府的政治利益，是与朋党或寻租人的经济利益捆绑在一起。执政党和寻租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建立在一个经济利益（工程合约、特许经营权等）换取政治筹码（政治献金与选票）的基础上。
因此，执政党在每次选举之前，都会扩大财政支出（比如说发放工程合约），让官联公司、朋党企业或寻租人获得经济利益。作为回报，执政党将获得政治献金金和选票（朋党或寻租人很多时候都是拥有政党背景，在地方上具有一定影响力）。
实际上，从纳吉政府在今年第四季发放的工程合约中不难发现，这些获得工程合约的企业背景，不是官联公司，就是与执政党关系密切的朋党企业。（参考图表2）
选民必须付出代价
当然，选举性商业周期并非没有代价。任何商业周期的本质都一样，如同物极必反的原理，当经济周期过了高峰期后，自然会跌至谷底。执政党在大选前通过财政扩张政策制造的经济繁荣假象，在大选之后必将陷入荣景破灭的困境。
纳吉政府庞大的公共开支，是建立在一个不稳健的公共财政基础上，为高企不下的财政赤字和政府债务，增加更大的财务压力。最终，人民的代价若非随之而来的经济不景气（因为政府财务吃紧，而实行财政紧缩政策），就是承担更高的税务和生活成本（削减津贴）。
然而，选民所面对的代价，不只是局限于一个扩张性财政政策所带来的后遗症。更大的代价来自纳吉政府把经济转型计划与选票捆绑在一起，选民手中的选票，将决定他们在国家经济转型的大洪流中，究竟是赢家还是输家。
政治科学学者多勒（Orla Doyle）与华兹（Patrick Paul Walsh）在他们的著作中就指出，在较成熟的民主国家内，选民有能力从两个或更多政党过去与现在的执政记录，预测他们将在经济改革中，成为赢家还是输家。因此，他们在投票时可以做出更准确的判断。（注1）
相比之下，那些身在转型之中的新兴发展中国家的选民则面对一个选择问题，即他们对政党交替竞争、自由选举，以及市场经济几乎没有什么经验。
因此，除了执政党之外，他们难以对其他政党的执政能力做出准确的评估，更难以预期本身将会成为经济改革的赢家还是输家。
在马来西亚，我国选民陷入一个左右为难的选择困境之中。国阵政府的过往记录欠佳，即使提出经济改革方案，却面对可能失败的风险。但是，在野党却没有执政中央的经验（虽然在野党有执政州属的经验），是否有足够能力可以托付又有所担忧。
我国人民在2012年不仅面对经济前景不确定性的担忧，而且，还必须对如何决定手中的一票而烦恼，所以说，2012年不是一个好年头。
注1：Orla Doyle，Patrick Paul Walsh, Did Political Constraints Bind During Transition?Evidence from Czech Elections 1990-2002, August 20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