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债务危机暴露全球结构性问题” ———专访日本国际通货研究所理事长行天丰雄

美欧债务危机最近引起了世界范围的恐慌情绪。究竟该如何看待此次债务危机？世界经济将向何处去？美元的国际地位是否会动摇？本网记者就这些问题专访了日本国际通货研究所理事长行天丰雄。

行天丰雄出生于1931年，历任日本大藏省国际金融局长、财务官(相当于主管国际事务的副财长)、顾问。其间，作为日方代表参与过1985年“广场协议”和1987年“卢浮宫协议”谈判。退职后，先后出任东京银行会长、内阁特别顾问、内阁官房参事，现为财团法人国际通货研究所理事长。

“全球经济增长模式难以为继”

记者：您怎么看待这次美欧债务危机？

行天丰雄：现在出现了美国和欧洲两个震源地，不好说哪个形势更严峻。欧洲去年开始陷入债务危机以来，市场一直抱有不安心理。这种时候，美国财政赤字问题，特别是国债上限谈判艰难，结果造成美国国债降级，本来就惴惴不安的金融市场一下子恶化，同时全球股市下挫。现在美国国债上限问题得到了暂时性解决，标普对美国债的降级影响，市场估计也消化得差不多了。

我现在担心的是，问题不在于金融层面，而在于美国的实体经济。2007年美国次贷危机和2008年雷曼兄弟公司破产引发的金融风暴中，美国等国通过向市场注入大量流动性，股市也开始回升，看起来好像危机结束了。许多国家提出“出口”策略，但实体经济并没有好转，特别是在美国，房地产也好，就业也好，实体经济没有变好。

可以说，这次危机暴露出的是“结构性问题”，全球结构性问题，也就是说，迄今为止沿用的全球经济增长模式不能继续了。坦率说，这二三十年，世界经济的基本模式是美国家庭低息借钱消费支撑着内外经济，而美国自身日用品制造业竞争力在消失。一开始是德国、日本，后来亚洲各国，包括中国，开始有了竞争力，而美国的日用品制造业不能满足国内需求，导致进口增加，逆差增加，国际不平衡也在增加。另一面，中国、日本和亚洲等国增加对美出口，特别是耐用消费品的出口，从而拉动相关投资，这是中国等国经济增长的源头。一旦美国家庭不能像以往那样轻易借到钱，家庭财富因证券市场动荡缩水，对商品消费的需求必然下降，进口也会减少；作为硬币的另一面，对美出口国就会出现投资和生产设备的过剩。这是世界经济非常大的一个课题。

 “这次危机是非常‘美国式’的”

记者：您觉得美欧债务危机将来会怎么演变？

行天丰雄：我有两个看法。一，这次危机是非常“美国式”的问题，一般来说，在美国，只要明年有总统选举，此前一年，美国的最大政治就是总统选举，民主党和共和党的党派之争，肯定不会消除，这意味着美国国内政治需要和世界经济形势需要出现了错位。二，这次危机一个前所未有的背景是茶党的崛起，茶党的许多主张是“大众迎合式”的，如减税、缩减政府权限和规模，这种主张非常强烈，共和党对茶党的这种“大众迎合主义”也不得不重视，这就与民主党的政策直接冲突。从现在到明年6、7月间，美国的经济政策很大程度将受到这种政治较量的影响。

记者：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您曾表示美元作为基准货币的国际通货体系将持续，这次债务危机对美元信用度的伤害更大，您觉得美元还能维持当前的地位吗？

行天丰雄：美元的价值其实由美国的国家实力作为担保，随着美国国力下滑，对美元的担保能力肯定会下降，但问题是，可以替代美元的主权货币尚未诞生。

国际基准通货体系的变化有三个实现途径。一是由另一国的货币替代美元的基准货币地位；二是国际社会联手新创一种基准货币，但这是非常长期的问题，可能得到50年、100年后，现在实现的可能性是零；三是前两种选择都不行，尽管大家不安心，但还是得用美元。

问题是，美元首先是美国一国的通货，而美国能根据自己的国内情况，注入或减少流动性，降低或提高利息……这对于国际基准货币来说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因此，问题是怎样确保国际基准货币不受一国国内经济政策左右。比如，创立一个“全球央行”，各国的金融政策全部交给它？但从欧洲的情况看，要实现这点，首先得有一个“全球政府”，才能完成这种体制。现在这种做法的可能性是零。

我的结论是，没有办法，国际社会只能继续选择美元。但是，如果美国国力继续下滑，对美元的信任会继续下降，包括美元在内的各种货币的不稳定状态肯定会继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