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泡沫经济的回顾与前瞻
信息来自:《中国党政干部论坛》 · 作者: · 日期:24-01-2016

2010年11月11日

华尔街的贪婪、金融监管的缺乏、流动性的泛滥等等都是本轮金融危机形成的重要原因,但只是问题的表象。马克思主义关于资本主义生产相对过剩的理论仍然可以对此给予经典的解释。事实上,美国自觉或不自觉地制造和利用了经济泡沫,形成和引爆了泡沫经济,其影响是复杂和深远的。

“新经济”的沉浮

“新经济”泡沫,或纳斯达克泡沫,甚至可以直接简称“.com泡沫”,是以互联网等现代信息技术产业为主体的所谓“新经济”的超高速发展与回归。

上世纪90年代克林顿政府时期,美国实行宽松 的货币政策,致使大量资金进入市场,促成了“新经济”的繁荣。谁也不会否认互联网等现代信息技术产业的确是“新经济”,科技也的确能够创造财富,这不是神 话,是事实。即使在暂时不能创造利润或低利润的时期,纳斯达克机制也有助于不断吸纳社会资金和资源,催生新兴产业。这本身就是风险投资机制的意义所在。从 这个意义上说,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经济泡沫是必然存在的,也是应该和允许存在的,甚至可能是产业进步的阶梯。问题的关键在于经济泡沫必须在可控范围之 内;超出可控范围则经济泡沫演变为泡沫经济。

纳斯达克市场从1971年创始至1991年的 20年中,股指不过从100点爬到300多点。1995年,纳斯达克突破1000点,但我们并不能认定股市当时即出现了泡沫。那些此后投资纳斯达克股市的 人,所获得的实际平均年回报率,与纳斯达克市场创始以后的实际平均年回报率相当。1998年下半年,纳斯达克市场的年实际回报率已经明显降低,到11月则 跌为负值。但是,纳斯达克指数的惊人表现才刚刚开始。1999年末纳斯达克综指飙升,逐渐形成“大型泡沫”,至2000年3月创下超过5100点的历史高 位。此后纳斯达克指数一路走低,到2002年10月跌至大约1100多点,短短约三年之间,跌去了近80%。无数“.com公司”或倒闭,或市值暴跌,投 资者损失惨重,“新经济”泡沫宣告破灭。

事实表明,现代信息技术要转化为持续不断创造 价值和利润的产业,必须经历一个“凤凰涅磐”的过程。在纳斯达克泡沫演化的过程中,人们认为这些“新经济”公司所拥有的价值,以及它们在证券市场上的交易 价格,远远超过了它们实际创造的价值。这既造就了“新经济”的繁荣,也埋下了泡沫不断形成的隐患。到最后阶段,许多此类公司之所以产生,其目的已经不再是 创造价值并因此而获取利润,而是直接上市交易以获取超额回报。此时,“新经济”公司究竟是什么甚至都已经不重要了,它或许是一盆君子兰,或许是一吨绿豆, 重要的是交易链在继续:有人以更高的价格收买。而之所以有人愿意以更高的价格收买,也不是因为它们能够创造价值和利润,而是其价格继续走高的预期。

在这一“博傻”游戏中,大量资金、资源、技 术、劳动力等生产要素流入了根本不创造价值和利润的实体和领域。经济泡沫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成为随时可能崩溃的泡沫经济。泡沫经济的最终崩溃与其说是摧 毁价值,不如说是使生产要素无效组合的事实最终显露出来。泡沫破裂之后,那些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公司解体,释放出资金、资源、技术、劳动力等生产要素,生 产要素开始新一轮的组合。

“金融创新”和房地产兴盛

生产要素的再组合需要一个过程,这就是程度不同的衰退。衰退时间的长短取决于何时找到再组合的方式——新的经济增长点。房地产是纳斯达克泡沫破裂后,美国经济选择新的经济增长点的结果。小布什政府则继续通过赤字消费、税收减免以及格林斯潘低至1%的利率,刺激经济增长。

在“新经济”泡沫中,美国人还大都以自有资金 购买股票,因而当泡沫破裂之后,遭受损失的主要是股票持有者。没有人去找政府寻求救助,政府也没有这样的义务。金融机构也不存在因为贷款给谁买互联网公司 股票而破产的问题。这次情况不同了,“金融创新”出现了,几乎每个人都通过借贷购买房产,许多人甚至没花自己一分钱:零首付抵押贷款。按当时人们的预期, 美国房地产以每年20%的升值速度再繁荣10年是不在话下的。如果房地产继续兴盛,则购房者继续坐享美国“金融创新”和“经济发展”的红利,这远胜于在实 体经济中辛勤工作。这样,房地产不仅几乎成了免费的盛宴,而且成了会下金蛋的鸡。反过来,如果房地产泡沫破裂,他们什么也不损失。购房者甚至本就一无所 有,所以“投资最彻底、最坚决”,大有“失去的只是锁链,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之感觉,至于若干年后债务的清偿,人们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同样的问题在于,在房地产泡沫演化的过程中, 人们认为这些物业的价值以及它们在房地产市场上的交易价格,远远超过了它们的实际价值和所能创造的收益。到最后阶段,购买房产的目的不仅已经不再是居住, 而且不再是通过房租获益,因为在美国许多地区,房租收益已经远低于房产的投资。此时,如同纳斯达克泡沫演化的过程一样,房地产业是否关乎房产其实也已经不 重要了,重要的同样是交易链在继续。之所以交易链能够继续,同样也不是因为房产本身的价值,而是因为房产继续、甚至永远升值的预期。

接下来的问题是,当抵押贷款者无法偿还债务 时,那些持有大量抵押贷款借据的银行和金融机构怎么办?危机来临之时,这些借据所代表的资产的价格远低于他们贷款时所认定的价值。在当时,这似乎并不是问 题,因为有房利美和房地美。“两房”担保了大约一半以上的住房抵押贷款。站在“两房”背后的则是美国政府。美国政府的担保制造了“两房不倒”和房贷无风险 或低风险的幻象和情绪,为房地产泡沫不断扩大持续催化。包括美国政府未予担保的“次贷”,“两房”也是最大的购买者,这不仅支撑了“次贷”市场,而且在无 形中进一步增强了“次贷”的合法性和可信度。如果没有“两房”,美国人或许不可能借这么多钱买房。

美国以刺激经济为目的的货币政策也是泡沫形成 的重要推手。在这一领域,抵押贷款的证券化进一步推动了这一“借钱买房”的进程。华尔街的“金融创新家”们将这些抵押贷款收购过来,像卖萝卜、白菜一样好 坏搭配、切割打包,声称如此即降低了风险,更确切地说是降低了抵押贷款操作者的风险,因为他们与贷款最后是否能够偿付已经脱钩了。信用评级机构则将它们评 估为优质资产,因为评级机构的利益也在其中。持续多年的低率政策不仅使美国,而且使全球充斥着大量美元。这些美元可能因为贸易盈余而大量积聚在相关国家的 银行和金融机构,正苦无出路,在逐利或避险的驱动以及美国房地产和整体经济将持续繁荣的预期下,帮助这些打包资产实现了“华丽转身”。这其中,当然有很多 相信“房价不倒”的美国人和金融机构。不过,欧洲、日本以及部分新兴经济体的买主也深陷其中。

总之,这一恶性循环的链条使新一轮经济泡沫愈 演愈烈。当然,泡沫终将破裂。其实,早在金融危机爆发前几年,就有对冲基金开始卖空美国“次贷”。雷曼兄弟公司的倒台不过是标志性事件而已。美国最后迎来 的是股市和房地产市场的双崩盘,以及由此导致的自大萧条以来的最严重金融危机和经济危机。

继续刺激与新泡沫

美国政府长期实行宽松的货币政策和财政刺激政策,对于形成危机难辞其咎。华尔街的疯狂离不开美国政府的“输血”与“煽风点火”。或者说,华尔街和美国政府本身就是一体两面的东西。

金融危机爆发后,小布什和奥巴马相继实施史无 前例的大规模刺激计划。为应对经济衰退,美联储自2007年9月开始降息,将利率由5.25%降至2008年年底的0—0.25%,此后利率就一直保持在 这一历史最低水平。美联储还直接购买美国政府债券。尽管美国经济于2009年下半年开始复苏,但增长脆弱,失业率居高不下。除了继续刺激以外,美国政府似 乎很难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欧元区爆发主权债务危机之后,欧洲国家已经开始推行财政紧缩政策,通过削减公共开支和提高税负等措施降低财政赤字和债务水平。中 国以及其他主要经济体也在探讨适当时机实施“退出战略”。唯有美国带头“逆潮流而动”。

在金融危机爆发约两周年之际,美国总统奥巴马 公布新一轮1000亿美元的经济刺激计划以及2000亿美元的减税计划。作为新计划的一部分,9月6日他进一步披露今后6年投资500亿美元用于公路、铁 路、机场等基础设施建设。美联储9月21日在月度货币决策例会后发表声明说,鉴于美国经济复苏势头在最近几个月放缓,决定继续将联邦基金利率维持在0— 0.25%这一历史低位。美联储早在7月还曾决定,将维持目前资产负债表上的债券持有规模,即把到期的机构抵押贷款支持证券及机构债务本金进行再投资,用 于购买中长期国债。美国政府必要时还将采取进一步措施刺激经济复苏,时间可能会在今年底或明年初。

金融危机爆发后美国陆续出台的救助计划和经济 刺激计划,实质上是在继续用美国纳税人的钱,甚至是全球美元持有者的钱来解决美国经济面临的问题。打着“变革”旗号上台的奥巴马政府,其刺激经济的方略与 小布什相比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变革”。他所做的仍然是两件事,一曰救助,二曰刺激。无论是救助还是刺激,方法都是一个:花钱——只不过钱花在谁的身上、 由谁来花有所区别。当奥巴马口若悬河,抨击小布什政府赤字消费时,他花钱的水平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2009年经过超大规模的刺激,美国财政赤字已高达 1.42万亿美元,GDP占比9.9%,创下战后最高水平;国债余额超过12万亿美元,GDP占比84%。2010年的数据同样不乐观。在实行量化宽松的 货币政策方面,伯南克与格林斯潘相比也毫不逊色。

11月美国中期选举之后,奥巴马政策可能会遭 遇一定程度的制衡。但总体上看,美国进一步推动经济复苏的基本路径不会改变。经济刺激是必然的,即使形成一定程度的泡沫也是美国必须接受的,或者说是经济 发展必须付出的代价。其实,美国似乎就是一个习惯于“在泡沫中前进”的国家。“新经济”泡沫破裂后,搜狐等知名企业股价曾经跌破一美元。但正是这一批现代 信息技术公司,使得美国在相关领域继续处于领先地位。没有那个时期的“泡沫”,他们或许根本就不能起步,或者起步以后也不会有足够的资金支撑到赢利的一 天。房地产的兴盛使美国经济在“新经济”泡沫破裂后没有出现重大衰退。至少在这一时期,经济继续增长,就业状况良好,美国人得以继续维持庞大得过分的消 费。房地产泡沫破裂之后,房子总还在那里,虽然其货币价格已经远远低于泡沫高峰时期;大批购房者10年之后被赶出了住房,但如果没有这个“泡沫”,他们这 10年其实“原本就住不起房子”。

如果假定资金、资源、技术、劳动力等生产要素 在这一轮经济泡沫形成至破裂的时期内并没有其他可能创造更高价值和利润的投向,那么这些生产要素的浪费问题还可另做评判。不当投资的损失应当是原资产价值 与重组时价值的差,而不是泡沫高峰时期的资产价格与重组时认定价格的差,因为它本来就是“泡沫”。如果一个既没有资产、又没有收入、也没有客户的公司在高 价出售后破产,则对于最后的持有者来说产生了价值损失,但对于整个社会来说,则仅仅是价值的转移。

再者,就美国而言,泡沫破裂所造成的损失还可 以进行有效的国际转移。巨额负债维持着经济泡沫,大量廉价消费品涌入美国,为美国人带来了物质的“极大丰富”。由于制造业向海外的转移,生产国形成对美国 巨额的贸易顺差,积累了大量美元。如果美国经济刺激形成新一轮泡沫,受到直接威胁的至少并不全部是美国人。

当然,泡沫破裂后的确存在出现更重大衰退的风 险;但是,如果没有这样的泡沫,经济不早就衰退了吗?如此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在一定意义上说,美国是在有目的地制造和利用经济泡沫,同时最后导致和引爆 泡沫经济。美国新一轮经济刺激既是别无选择,也是主动选择。如果说小布什是在“饮鸩止渴”的话,奥巴马也是,而且不得不“饮鸩止渴”。

前景:破裂还是软着陆

目前,由于美国的全球“霸主”地位,尤其是有 美元作为国际货币的支撑,美国尚有能力在其他各国逐步退出刺激政策之时,继续推出新一轮刺激计划。但是,美国没有多少贸易盈余,美国人也没有多少储蓄,美 国政府的负债水平高于欧盟和欧元区的平均负债水平。当美国继续刺激经济时,它其实是通过继续负债制造新的增长,这其中既有真实经济的一面,也有进一步形成 经济泡沫的一面。从理论上说,只要你花足够多的钱,经济肯定是能恢复增长的。至于这样的增长在多大程度上是足够高效的,是可能产生利润的,是能够促进就业 的,最重要的,是能够创造价值和社会福利的,这就是另外的话题。

严格地说,增长更多地代表生产能力和经济规 模,而不反映效率、利润、就业、价值以及福利。我们可以提出“西西弗斯经济”这一概念:只要你花足够多的钱,西西弗斯就可以把石头推到山顶;当石头滚落山 底,他又继续把石头推到山顶。如此往复,经济持续增长,“西西弗斯们”获得就业并消费。尽管这样的增长无关效率、利润、价值以及福利,但经济毕竟增长了。

当然,世界上没有绝对的“西西弗斯经济”,正 如也没有完全的真实经济一样。在负债增长的过程中,即使是经济非真实的一面,也可能有助于吸引全球资金在逐利和避险的双重驱动下向美国回流,从而进一步推 动美国经济的增长,甚至催生、推动更有效率,更能创造利润、就业、价值以及福利的产业的发展,其增长真实的一面可能超过泡沫的一面。

至于负债,它本身从来都不是什么问题;有问题 的是不创造福利、价值和利润的负债。美国在19世纪同样有过巨大的经常账户赤字,但那是美国经济发展最好的时期之一,1872年左右美国还超过英国一跃成 为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原因就在于这些负债投资到了大量创造价值和利润的、有效率的部门,这些价值和利润不仅足以偿付债务,而且可以用于新的经济发展。

那么,今天美国的经济刺激计划在刺激什么呢? 这就是美国寻找到的新的经济增长点,包括基础设施建设,想定中的低碳经济(包括新能源经济),以及美国的再工业化与出口倍增计划等等。其中,基础设施建设 最现实、最直接,可望尽快推动增长、促进就业,并为美国经济的未来发展打下良好基础;想定中的低碳经济,包括新能源经济,可望引领美国经济出现革命性的变 革,最具增长前景和潜力,但也最可能成长为新的经济泡沫;再工业化与出口倍增计划则困难较大——我们很难想象,在一个平均每户拥有2—3辆汽车的国家,消 费还能刺激到什么程度;在一个各国都面临有效需求不足的世界上,除了军火,再工业化的美国又能够把产品出口到哪里去。

从这个角度看,笔者认为,美国经济的未来可能与一些经济学家的预测恰恰相反:短期内它将继续恢复增长,中长期内则前景不甚明朗。

核心问题在于美国经济增长真实的一面能够到什么程度。换句话说,美国寻找到的新的经济增长点,能够在多大程度上、以多高的效率创造价值和利润。这是美国经济景气何时出现,能走多远,以及就算是出现了程度不一的泡沫,泡沫破裂后能够留下什么的关键。

负债迟早要偿还,要么通过负债创造的价值和利 润,要么通过新的举债。对美国来说,这两种可能性都是存在的,但最根本的还是要靠前者。从资金、资源、技术、劳动力等生产要素角度以及当前美国经济刺激的 投入方向来看,美国的确有创造出新一轮“真实经济”的可能。美国经济“真实”的程度越高,美国的债务压力就越能日益缓解。前者的程度越低,美国经济越不能 依靠自身创造的价值和利润偿还债务,则新的举债压力就越大,举债成本越高。

在后一种可能性的演变过程中,尽管社会总体利 润、价值、福利并没有增加,但由于大量借贷资金的流入,GDP仍可持续增长,资产价格和股市可能迅速回升。美国的西西弗斯们可能发现自己生活依然窘迫,但 却似乎重新“变得”、或被认为重新“富有”起来。这种生活紧张与富裕幻觉交替演进,直至清算的一天到来:资金链断裂,无法借到新债并偿付旧债,“西西弗斯 经济”无法维持增长,资产价格短时期内再度复位,一切再度打回原形。清算的对象既包括美国人,也包括国际债权人,因为美国已经通过负债将刺激经济的代价在 相当程度上进行了国际转移。

这种最坏的想定几乎就是一个国家级或者说世界级的“庞氏骗局”,也是泡沫经济的典型演变过程。这样的可能性在美国同样存在。

美元的命运

当希腊这样的国家出现债务危机时,它只能实行 财政紧缩政策并等待国际救援。财政紧缩的后果是社会政治动荡。欧洲多座城市9月29日爆发大规模游行抗议,数十万人走上街头。这场罕见的全欧大游行是金融 危机爆发以来,特别是欧洲债务危机爆发以来,欧洲国家社会政治动荡持续发酵的新高点。而指望救援的后果则是国际信誉扫地,希腊甚至差点被踢出欧元区。普通 国家在债务危机面前可能被逼进死胡同。

不过,当美国某一天出现债务危机时,作为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以及主要国际机制的操控者,它仍拥有两大终极手段:

一是“合法”地逃债。例如有学者设想,它可能 因为、或者干脆制造东亚地区紧张局势,直至与某一目标国进入战争状态,从而逃避与战争对象国的债务。同时,相关政治体需要借助美国维持地区平衡,依赖美国 在该地区提供政治安全领域的“国际公共产品”,因而继续支持业已存在的霸权体制,包括美元。也可以把这样的情势理解为“交保护费”。

二是超大规模地发行美元。美国持续不断的刺激 政策似乎正在开启这扇大门。有学者认为,其结局可能是美元和美国信用体系的崩溃。他们预言:当中国、日本、欧洲国家等不再购买美国债券,甚至抛售美国债券 的时候,美联储将不得不自己购买;美元可能急剧贬值,消费品价格和利率急剧上涨,货币管制、金融管制,甚至经济管制可能在美国出现;恶性通货膨胀和消费能 力的大幅下降,又将在美国甚至全球引发新一轮衰退;廉价消费品不再从全球流向美国,美元甚至可能被拒绝接受,连美国人自己都可能竞相抛弃美元,美国人可能 终将由过度消费变为“无缘消费”。这样的想定无疑是一场全面的美元危机。

但是,美国单方面公然“赖账”,或者主要美元资产持有者大规模抛售,毕竟都是最极端的想定,对有关各国以及世界经济也都将是一场灾难。

从过去美元的国际表现来看,美元对全球主要货 币的确存在震荡走低的趋势,但局面仍然十分复杂。其中,最具单边下跌趋势的还是美元对人民币的汇率。1美元对人民币从2005年汇改时的大约8.3跌至近 期的首度低于6.7。1美元对日元在2007年升至超过123的高点,然后震荡走低,迄今已经跌破85,迫使日本政府时隔6年之后出面干预汇市。1美元对 欧元从2000年11月1.19的高点跌至2008年7月0.63不到的低点;但是在金融危机中却一度强劲反弹,震荡走高,今年6月更创下超过0.83的 新高,形成美元在金融危机中表现的第一次“奇观”(以至于“阴谋论”者倾向认为,美国引爆金融危机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攻击欧元、“拯救美元”)。美元对英 镑在金融危机期间也出现反弹,然后走低,但仍在高位震荡。

我们很难就此在美元走势与美国的经济刺激政策之间找出单向的、绝对的联系,同样很难为前述极端想定提供确凿的证据。更具合理性的判断可能是,美国是在有意识地“操纵汇率”,其政策目标除通常讨论的促进出口外,更重要的是稀释债务,为美国进一步的经济刺激政策提供空间。

长期以来,货币贬值就是美国稀释公共和私人债 务、提高其海外资产的投资收益、实现“经济再平衡”的重要手段。1989年到2006年年底,美国用于减少经常账户赤字的累计净资本流入达到5.308万 亿美元,而同期美国的净外部负债头寸仅增加了2.151万亿美元,实际抵消了3.157万亿美元。其中的一个重要奥秘就在于,美国的海外资产多以其他国家 货币计价,形式则多为股权,包括中国在内的外国投资者则主要持有收益率本身就比较低的美国债券。这种资产与负债的配置,通过美元贬值一里一外稀释了债务。 我们反复强调,人民币升值解决不了美国的贸易赤字问题;但实际上,美国或许是在“声东击西”——它瞄准的本来就是债务,至少不完全是贸易赤字。

反过来,笔者并不认为,持续的和大规模的美元 贬值就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美国“操纵汇率”也需要把握一种平衡。一方面,通过美元贬值谋取贸易和债务方面的利益;另一方面,要确保这样的操作不至于影响 美元的国际主导地位和国内经济的稳定。持续的和大规模的美元贬值不是“操纵汇率”,而只能叫做“汇率失控”。“操纵汇率”意味着在足够长的时期内,该升时 升,该贬时贬;此时此地升,彼时彼地贬;大多数时间让你感觉是“市场决定”,关键时刻进行“适时干预”——唯一不变的是终极目标:获取最大化的国家利益。

事实上,关于美元“长期贬值趋势”的讨论已经 长达50年,但迄今为止,美元依旧是各国投资、避险的首选。根据IMF发布的官方外汇储备货币构成数据,截至2010年第一季度末,在向IMF公布的全球 新兴市场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外汇储备中,美元资产占58%、欧元资产占30%、英镑资产占6%、日元资产占2%、其他资产占4%。存在依赖性的经济体在特 定情势下甚至不得不纷纷干预汇市,大规模买进美元——实际上在共同维持美元的地位,或者说“主动地”、共同地接受美国的“剥削”。

美元的国际贬值也未对其国内购买力和整体经济 稳定造成明显的冲击。考察近10年、20年美国通货膨胀率的变动,我们同样很难找出它与美国的经济刺激政策之间单向的、绝对的联系,这相当程度上可能得益 于风险的国际转移。美国总体物价水平长期保持稳定。美国劳工部公布的数据显示,过去一年,美国核心消费价格指数仅增长不到1%,为1966年以来的最小增 幅。美国不少经济学家现在担忧的不是通货膨胀,而是通货紧缩。至少从现阶段表象上看,美元是“国际贬值,国内稳定”,这与人民币一定程度上的“国际升值、 国内贬值”形成对比,从而形成美元在金融危机中表现的第二次“奇观”。

这一按经济学基本原理难以解释的现象,其个中 缘由很复杂。但需要特别注意的是,美联储认为理想的通胀率应该是在大约1.5%—2%之间。这就意味着,不管你如何分析成因,一个客观事实和后果是:在长 时间、大规模的经济刺激之后,美国的宏观经济政策仍然“留有余地”,美国进一步采取量化宽松政策以及其他经济刺激措施仍然存在空间。种种证据表明,美国会 倾向于利用这一空间。由此而言,美国才是真正的、顶级的“金融大鳄”;也是真正的、“最成功”的“汇率操纵者”。

再看“同舟共济”

对中国等美元资产持有者来说,美元贬值的最直接后果是其资产将遭受重大损失。这些国家关注自身的资产安全是完全合乎情理的。各国主权财富基金这些年来也一直在探讨实现多元化的问题,试图降低美元资产,特别是美国国债的比重。

当然,这样的转移并不那么容易。那些所谓高收 益的投资品,从对冲基金到矿物开采权,常常都蕴涵不小的风险。黄金等贵重金属价格已经处于高位,纽约期金和现货金已经创下每盎司约1,300美元的历史新 高,银价也升至30年高位,其风险屡有讨论,价值屡遭质疑。买入财政信誉更好的主权货币也只是理论上的假定。欧元的诞生使人们一度认为这一形势将发生改 变。但在此次全球金融危机中,欧元区遭受重创,远甚于危机的始作俑者美国。

形势表明,至少在短时期内,用“打倒美元”的 方式无法维护美元资产的安全。由于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主导地位短时期内不可能发生根本变化,而人民币的国际化道路仍然漫长,再加上中美贸易结构的特 点,所以中国在相当程度上还只能继续被动地积累美元资产。自金融危机爆发以来,中国对美国国债持有量时减时增,不减反增,就是这一国际经济格局的必然结 果,而不是一个简单的外汇操作问题。这也从一个侧面表明了中美经济的相互依赖。

总之,美元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全局性问题,事关 大国兴衰、格局演变,需要以全球性、战略性、综合性的眼光去审视、去处理。它绝不是一个纯粹的经济问题,更不是一个简单的货币问题。与其中国担忧资产安全 会出问题、美国反过来害怕中国会抛售美国国债,莫若大家真正地认识到今天中美关系的“不可脱钩性”,切实做到“同舟共济”。

我们要进一步以科学发展观为指导,“坚持从战略的高度和长远的角度出发,加强对话、交流、合作,共同努力建设21世纪积极、合作、全面的中美关系”。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机制应该重点讨论这样的真正具有“战略性”的话题,为中美关系的进一步稳定发展设定路径、充实内容。

(刘明  全国人大常委会办公厅外事局副巡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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