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达地区的经济发展路径：深度城市化与逆向城市化的同步推进

信息来自：http://www.cas.cn · 作者：顾海兵 · 日期：07-03-2016

2002-01-14　

中国经济发展的一个显著特点是区域差异突出。以人均GDP衡量，1999年上海为3.1万，贵州仅为0.25万元，广东为1.2万元，最高与最低相差12 倍；以省区城乡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衡量，最高最低相差3倍以上；如果以发达省区的最发达地区高收入者与不发达省区的最不发达地区低收入者衡量，则最高与最低至少相差6倍以上；如果以10%最高收入者与10%最低收入者衡量，则最高与最低相差至少10以上。例如，广东虎门镇其农民最低社会保障水平就达到每人每年3600元，而中西部落后地区有不少农民每人每年仅1000元甚至不足千元纯收入，因此，地区差距至少在10倍以上。根据这样的特点，中国不同收入水平的地区选择不同的发展路径是极为自然的。

就不发达地区而言，其发展路径应是逐步城市化，就发达地区而言，则其发展路径应是深度城市化与逆向城市化。所谓深度城市化是指要弥补城市化不足，在已经较高的整体城市化水平基础上进一步提高总体水平与局部水平，所谓逆向城市化则是要修正城市化过度，治理城市病、城市早熟。深度城市化是经济发展的进一步聚集，逆向城市化则是经济发展的进一步分散。表面上看，这是一个悖论，其实不然。逆向城市化不是否定城市化，是对城市化达到一定水平之后的扬弃。深度城市化要解决的是经济体的健壮问题，而逆向城市化要解决的是经济体的健美问题。没有健壮，健美不复存在；而没有健美，则健壮失去灵魂。深度城市化与逆向城市化必须同步推进，彼此之间不应是分割的。既不应先深度城市化后逆向城市化；也不应先逆向城市化后深度城市化。如果两者不同步推进，如深度城市化不伴之以逆向城市化，或逆向城市化而不伴之以深度城市化，则深度城市化不可能深入，或逆向城市化不可能展开。下面作具体分析。

关于深度城市化

据国家统计局统计资料，2000年底我国有659个市，其中地级市259个，县级市400个，有非市的地级区划74个，有非市的县级区划1674个，有 20312个镇，23199个乡。广东省有21个地级市，31个县级市，46个县。全国12.66亿总人口中，有市镇人口4.58亿，占35.5%(此为第五次人口普查数据，与以前年度不可比。过去的市镇人口统计对实际上已经成为本地居民的外地人口缺少统计，因而往往偏小。例如，1990年以来，原口径的市镇人口每年大致增长1千万左右，1999年为3.89亿，占总人口的30.9%)。广东总人口中，市镇人口所占比重应不少于500%，东莞市总人口中市镇总人口应不少于800%(据了解，东莞市本地人口150多万，外地人口500多万，以总人口650万计算，市镇人口至少800%)。无论从人口结构还是就业结构，都可以认为像东莞这样的地区已经或基本达到了发达国家的城市化水平(有些资料以基于户口的人口统计数据，认为广东的城市化水平仅31%)。可见，对于像东莞这样的发达地区，其需要的深度城市化，或再城市化。为此，政府应在如下几个方面有所作为。

1.经济国际化。以东莞市为例，1996--2000年连续5年在全国大中城市出口总额中仅次于深圳、上海而位居第三。2000年出口总值达到172亿美元，占全国的6.9%。就这一点而言，东莞的经济已经国际化了。不过国际化还有更深的含义，即经济的国际竞争力，也就是说，不仅要做大，而且要做强。为此需要把握这样几点：创名牌创国际名牌，创名企创国际名企，创特色创国际特色。利用税收政策支持加大研究与开发投入(发达国家研发费用占GDP比重大多在 2.5%左右，我国仅为0.70%左右)，设立基金及其他手段鼓励发明专利(我国1999年发明专利和申请是3.7万份，批准量0.76万份，其中国内仅占40%。若以高技术衡量，则国内仅占20%左右。我国发明专利仅是美国、日本的1/30、韩国的1/40。2000年IBM的81亿美元总利润中专利转让就占了17亿美元。

2.农业产业化。通过农地的商品化市场化来促进农地的规模化，建立农地的使用权与永佃权转让市场；通过农业的社会化来推进农业的专业化，使农民不再小而全，产前、产中、产后相互分工配套，产前有良种公司、肥料公司、农药公司，产中有农机公司、灌溉公司，产后有运输公司、销售公司；加强农业基础设施；尽快建立或完善各级农民协会、各种农业协会，没有强大的农协就没有发达的农业，更没有产业化的农业，这是国际农业发展基本经验。

3.镇村市镇化。我国的发达地区如长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已经基本没有乡的建制，乡全部改成了镇。因此，对发达地区而言，其进一步发展就是镇的城市化与村的城镇化。实际上，相当一部分发达的镇已经具备了改成市的条件。如虎门镇，仅本地人口就11万，加上外来的55万，总人口相当于一个中等城市，完全达到我国设市的标准(不包括县人口的市镇人口达到10万--20万为小城市，20-50万为中等城市，50-100万为大城市，100万以上为特大城市)，甚至可以说已经是中等城市了，而东莞已经是特大城市。这里的关键是：赋予外来人口以市民待遇。就是说，今后只有常住人口与非常住人口之分，不再有本地人口与外地人口之分。

在市镇化过程中，要特别抓好规则立法与执行，交通要有20年的提前量(北京东四环设计几乎没有提前量，当年通车就达到5年后预测流量)。没有快速的交通，就没有发达的市镇。

4.居民知识化。目前我国实行的九年制义务教育，对于发达地区比如东莞市来说完全有条件实行12年制义务教育，并且应该是免费教育。为此，首先需要进行地方立法。其次，所有常住人口一视同仁。再次，设立基金支持所有考上高校的考生，贫困生可拿补助金，优秀生可拿奖学金。最后就是力争在现有的一所高校基础上再办一所高校，形成竞争，可以与国内外名牌大学合作办分院，可以是一所没有围墙的大学，专门定期聘请国内外专家学者来此讲学，形成强大的教育产业，使居民少一点油水多一点墨水，加强继续教育，终身教育。

5.社会保障化。社会保障是市场经济发展的前提，是社会的稳定器。发达地区可以率先实行全域社会保障。这里的社会保障包括：养老、医疗、失业、住房四个方面。目前要做的工作是：加强地方立法，建立面向全体居民的社会保障代码体系，使社会保障既体现福利性又体现激励性而不养懒人，利用市场机制，使社保基金保值增值。作为基础工作，可以借鉴美国等国的做法，开展对所有申请社会保障的家庭收支的认定工作，确定领取养老金的资格、享受医疗金的资格、领取失业金的资格、领取住房补助金或廉租房的资格：消除贫民窟、窝棚居。

关于逆向城市化

辩证法告诉我们，任何事物都是对立统一的。有集中必有分散，有矛必有盾，有全球化必有非全球化(如区域化、多极化)，有市场必有非市场，有城市必有乡村，有向心力必有离心力，有城市化必有非城市化。城市化程度越深，逆向城市化程度越强。这种逆向城市化不是要回到传统的农业社会，而是要对高度城市化所引发的缺陷作一些弥补，消除城市病，建立新的城市范式。结合世界经济发展的经验，发达地区需要注意如下几个方面。

1.增加城市面积，降低城市人口密度。以东莞市为例，其经济活动人口达到650万人，其土地面积仅2465平方公里，即人口密度为每平方公里承载2637 人。据中国社会科学院朱庆芳教授的研究，在我国百万人口以上的34个大城市中(不含市辖县)1994年人口密度大于2637的只有石家庄、上海、南京、杭州、长沙、西安等6个城市。如果考虑到近几年各城市人口增加不多，而行政区划有的扩大，有的县改区，则可以认定东莞的人口密度是偏高的。因此，建议中央扩大发达城市的管辖面积，这样做是一石二鸟，既给发达城市增加了空间、增加了肺活量，又可以带动临近的粤中北不发达地区。笔者以为，像东莞这样的发达地区，土地面积至少应达到5千平方公里，即在现有基础上扩大一倍。

2.大力发展城市农业。这样做不仅有生态效益，亦有经济与社会效益。城市农业从空间上可分为市区农业与近郊区农业，从行业上可分为传统农业、观光农业、家居农业、工厂农业(无土栽培)、加工农业、生态农业(屋顶花园等)。据了解，在1980--2000年20年间,工业发达国家“都市农庄”的面积平均递增 12.5%，其产值由不足5000万美元增至目前的120亿美元，预计2003年可达180亿美元。除工业化国家外，拉美、东南亚和东欧等地区的一些国家近年来都市农业的发展也十分迅速。1997年，欧盟成员国已拥有都市农庄约1.85万个，每个平均占地120公顷,共拥有雇员50万人。另外欧盟国家的城市还拥有温室约八万个，共占地8.8万公顷。美国于1990年通过新的农业政策、鼓励发展在食品以外的工业用途。例如，以玉米发酵的酒精作为燃料取代汽油；用大豆制作高级墨汁印刷报纸；用植物淀粉生产包覆材料，覆盖在农作物上以避免农药直接喷洒；以玉米淀粉制作无公害杀虫剂等。据统计，近10年来，美国以农产品为主要原料开发的工业用途产品达385种，其中75%已实现商品化生产并出口。例如，从发酵玉米中提取聚乳酸生产临床外科用缝合材料，1996年出口创汇达11.5亿美元，1998年升至15.5亿美元。1987年，美国仅有20多家重要企业以农产品为主要原料开发工业产品，1997年上述企业已增至400家，从业人员总数22万，其中60%是近几年加入的，而这些企业中的2/3分布在城镇周围。据调查，日本目前已有260多家大中型企业不同程度地在开发农产品。七年前，日本住友金属工业公司从挪威引进技术并加以改进，率先在国内城郊建造了一座浮动养鱼场。这种长112米、宽32米的养鱼场设有 10个大水槽，只要在其中投入鱼苗,几个月后便有大批海鱼到手。日本工业企业1995年以来安排了1.2万名员工进入都市农业部门，因此日本政府十分支持现代都市农业的发展。目前全世界几乎有20%的食物来自建在城市的农场。在美国,这些平均面积为1-20英亩的小农场能为当地消费者提供质量更好的产品，其亩产量也比大型商业化农场高出数倍。这些农场在扩展的城市建设中为许多社区提供了很受欢迎的绿地，把当地居民与土地连接在一起，而且成了美国农耕传统教育的好素材。这些农产品在成本、能源、营养和口味上相对于大规模商业化农场拥有更大的优势。根据美国农业部的数据，食物生产从田地到餐厅的平均距离为1500英里，冷冻、运输和储存耗费的能源，其价值是食物本身的八倍。不仅如此，菠菜和其他绿色多叶蔬菜存放五天后可能损失50%的营养。实用本地生产的蔬菜更安全，而且口味更好。

3.发展废物零排放产业，形成经济链。目前我国城市发展面临的主要问题之一是:废气、废渣、废液没有得到有效处理。据1999年统计，我国工业废水排放总量为197亿吨，其中达标排放132亿吨，达标率为67%；工业废水处理量303亿吨，其中回用量210亿吨，回用率为69%；工业废气排放总量为 12.7万亿标立方米，其中经过除尘与净化处理的10.8万亿标立方米(不一定都达标)，处理率85%；工业固体废物产生量为7.8亿吨，其中利用量与处理量为4.6亿吨，处理率59%；生活污水排放量204亿吨，生活二氧化硫排放量397万吨，生活烟尘排放量206万吨。对于发达地区而言，应率先建立绿色帐户核算体系计算绿色GDP，即从传统GDP中扣除不可再生资源的损耗与环境污染所引发的损失;要立法支持零废物排放企业，根据污染程度对企业实行彩色管理(无污染企业贴绿色标志有严重污染企业贴红色标志)，建立重大污染事故监测预警系统,利用基金及税收手段支持发展废物利用产业，发展城市沼气事业与太阳能产业，推广使用中水，利用价格调节各类水的供求，发展清洗清洁消毒产业，使我们的城市充满乡村的清新空气，成为桃花园。

4.大力发展郊区住宅产业。考虑到发达地区的收入分布，一方面要大力开发郊区别墅或产权式酒店，一方面也要开发成片的经济适用房。为此，要放开郊区土地市场，允许郊区土地可以不必经过国家征用而直接进入土地产权市场，使土地交易能在阳光下操作，不必担心非农用地挤占农用地。这里关键是一要符合总体规划，二要控制土地的建筑密度(比如5%的土地可用于建住宅)，三要加强对土地产权市场的监督管理，做好土地确权、登记、发证、过户，用市场经济的手段处理土地问题，减少国家的行政干预。

经济全球化与加入WTO对发达地区的挑战

开放是市场经济的应有之义，通过开放，我们才可以取他国之长补自己之短。开放的结果就是市场经济的国际化、全球化(有人对国际化与全球化作了区分，认为国际化的出发点是尊重国家主权，全球化的出发点是消解国家主权。笔者不苟同这一观点。认为二者本质上等同，全球化相对于国际化更形象、更贴切。综合有关材料，经济的这种全球化主要表现为：

一是贸易的全球化。90年代以来，全球商品和服务贸易年增长率为6.56%，比同期3.36%的全球GDP平均年增长率高出近一倍。2000年全球产量按官方汇率计算约为31.8万亿美元，按购买力平均价折算约为43.8万亿美元，而全球商品进出口贸易总额2000年约为12.8万亿美元，全球总产出的外贸依存度为40.4%，就我国而言，90年代以来我国GDP年均增长105，同期外贸进出口总额年均增长15%，外贸依存度按官方汇率计算高达44%。

二是资本的全球化。1991-2000年，全球净私人直接投资平均年增长率大大超过全球GDP平均年增长率和国际贸易平均年增长率。根据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公布的最新统计，2000年全球跨国投资总额达1.1万亿美元，比1999年增长14%。其中，全球4/5的外国直接投资流向发达国家，西欧仍是吸收跨国直接投资最多的地区，全年吸收投资5970亿美元；美国仍是吸收跨国直接投资最多的国家，吸收投资2600亿美元；流向发展中国家的跨国直接投资为 1900亿美元，中国是吸收外国直接投资最多的发展中国家，全年实际吸收外国直接投资408亿美元(近十年累计利用外资达4500亿美元)，巴西名列第二。外国直接投资的迅速增长主要是由于大规模的跨国并购活动所致，截止2000年9月，跨国兼并、收购额达到8925亿美元，其中最大的单项合并案件超过 2000亿美元。收购、兼并已成为外国直接投资的重要方式。

三是公司的全球化，即跨国公司的发展。据联合国统计，到1999年底，全球跨国公司已增至6.3万家，其海外子公司70多万家，贸易额占全球贸易总额的 60%，所掌握的高新技术占全球高新技术的70%，产值占世界总产值的40%，境外直接投资占国际直接投资的90%以上。

四是信息的全球化。由于信息技术的发展，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市场和机构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信息技术的发展使得全球的资金与商品调拨可以在瞬间完成，仅仅靠敲打计算机键盘就能使巨额资金越过边界流动。现代信息技术的发展为经济与非经济全球化提供了技术上的条件，大大降低了跨国交易与生产的成本。

与此同时，经济全球化在发达地区表现的更为突出。比如东莞市，1999年底累计利用外资111亿美元，1999年海关进出口总额285亿美元，其外贸依存度超过400%。因此，经济全球化使我国经济与世界经济联系得紧了，使我国发达地区与世界经济联系得更紧了。这种联系就贸易而言，一方面是有利，即世界经济繁荣会促进我国经济及发达地区经济，另一方面是不利，即世界经济不景气会导致我国经济及发达地区经济受影响。经济全球化是一把双刃剑，对发达地区提出了严峻的挑战，特别是，当我国加入WTO之后，这种面临强手的竞争，面临更加不确定的国际环境(特别是9.11恐怖事件之后)，发达地区较之不发达地区有更大的压力可谓是天塌下来首先是个子高的人顶着。

针对经济全球化与9.11事件及加入WTO，发达地区可以考虑这样一些对策：

一是突出满足内需，开拓不发达地区的需求。

二是加强对世界经济特别是金融的监测预警，建立风险防范机制。

三是加强地区合作，与邻近国家及其城市加强合作。

四是大力培养复合性人才，既能对外工作又能对内工作，要在全社会养成讲普通话习惯，规定在所有公共场合都应讲普通话，全球化首先要国家化、民族化。五是建立广泛的境外5千万华人联系网络。东莞市要用好用足70多万港澳台同跑、20 多万海外侨胞，同时支持以各种方式向外移民、投资。六是深化改革，推进民主进程，坚持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只要群策群力，是可以化全球化挑战为机遇的。

(据《科学新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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