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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现代化进程对中国的启示

信息来自：草根网 · 作者： · 日期：03-07-2019

　　近日法国掀起一股“巴西热潮”。两大权威媒体：《世界报》和国际事务杂志《Manièrede voir》均推出“巴西”专刊，印象中，一个非西方国家享受这等关注的过去只有中国。

 

　 　巴西目前跻身金砖四国集团，也是G20成员。经济总量大约是中国的三分之一（中国是美国的三分之一），是南美最大的经济体。2010年中国成为巴西第一 大贸易伙伴，超过美国！还是巴西最大出口目的国和第二大进口来源地。巴西引起中国人的注意，并不是它的经济表现，毕竟它和中国相比还是有不少差距。而是巴 西做为一个疆域广大、人口众多的国家，其现代化进程的经济和教训。

 

　　巴西的现代化进程是从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建立第一共和开始的，至今已经 一百二十多年了。其中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持续到二十世纪全球大危机，实行原材料出口发展战略，这也是现实条件所决定的。巴西被葡萄牙实行殖民统治三 百多年，其经济结构完全依附于宗主国的需要而建立。最主要的特点就是“咖啡经济”。这个时候掌握国家政治权力的是咖啡种植园主以及销售、出口商。绝大多数 总统人选均出自东南部的三个“咖啡州”。

 

　　第二阶段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结束。这一时期，由于全球经济大危机，巴西咖啡业一蹶不振，以咖啡 业为主导的经济发展难以为继。于是开始推行面向国内市场的进口替代工业化阶段。相应的，巴西政治格局开始演变成咖啡种植园主与新兴工业资产阶级的对立。其 中英国支持种植园主，美国支持新兴工业资产阶级。1930年总统大选，代表种植园主利益的保守党获胜，但不被代表新兴工业资产阶级的自由派所承认，随后发 生军事政变，第一共和终结。自由派候选人瓦加斯成为总统。这被视为巴西现代化进程的一个转折点。自此长期掌握政权的种植园主时代宣告结束，新兴工业资产阶 级登上历史舞台。

 

　　为推进巴西的工业化，新政府推行了许多新政。比如积极引进外资，发展基础工业和基础设施，制订工业发展规划。特别值的一提的是建立大型国有企业，实现国家对经济的直接指导与参与，这包括钢铁、电力、矿业、发动机厂等。极大的推进工业化的进程，增强了民族经济的实力。

 

　 　通过政变上台的瓦加斯对反政府政治力量和共产党人采取镇压与监禁，对下层则多采取引导和调和，成立工党将大批工人纳入政党体系，工人阶级也第一次进入议 会。通过他的民众主义改革，巴西工人的条件明显，生活水平明显提高。二战时，则站在美国一边。冷战开始后，又不顾美国反对，与苏联建交，拒绝出兵朝鲜。

 

　 　然而，内向型进口替代工业化进入六十年代后却显出后劲不足、缺陷弊端日益凸显。一方面国内企业受到过度保护，缺乏竞争力。另一方面过于依赖进口技术，经 济缺乏自主力，也致生产率提高缓慢。就是在这个背景下，1964年，发生军事政变，建立了军人政权。至此长达二十余年间进入巴西的军政府时代。这个时代， 创造了巴西经济奇迹，也是巴西现代化的飞跃阶段。不仅打造了巴西完备的工业体系，还极大的提高了巴西在全球的地位。

 

　　军政府的口号是“高 投资、高增长”、“出口即出路”。政治上高压，维持社会秩序，经济上则实行专家治国，将内向型进口替代工业化发展模式转向外向型进口替代工业化发展模式。 外交上则将防止共产主义作为重要目标，与美国恢复结盟外交，断绝与古巴的外交关系，支持越南战争，甚至派兵参加美国对多米尼加共和国的武装干涉（现在回头 看看，确实令人感到奇异：民选政府往往支持苏联，军政府往往和美国站在一起）。在军政府统治期间，巴西国内生产总值以年均9%的速度增加，尤其1964年 至1973年增长速度高达10%以上。巴西也一跃成为全球第八大经济体。这些成就被称为巴西经济奇迹。当然与中国长达三十10%的增长相比，与中国已经成 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相比，巴西的奇迹实在算不了什么。不过远逊于中国的巴西就已经被全球认可为经济奇迹，何以国内自由派群体竭力否定中国是经济奇迹呢？

 

　 　然而，一进入八十年代，巴西最大的邻国墨西哥发生债务危机，随后巴西也步墨西哥的后尘，陷入经济危机之中。整个八十年代十年间，人均GDP竟然有五年是 负增长。通货膨胀最终达到四位数。其偿债率年均43%，远高于20%的国际警戒线。负债率则高达360%，也远超出国际公认的100%的标准。在这个背景 下，1985年巴西举行大选，终结了长达21年的军政府时期。

　　八十年代失去的十年导致巴西全国的反思，认识到进口替代工业化发展模式的 局限性，提出了综合平衡发展战略。实际是将出口导向与进口替代合二为一的策略。具体措施则包括：对国有企业进行私有化、减少国家干预、放开价格和减少国家 补贴、鼓励出口、大幅降低关税等。国际上，则积极推动建立包括智利、阿根廷、巴拉圭、乌拉圭在内的“南方共同市场”。新政的效果是明显的，长期的恶性通货 膨胀也降到一位数。

 

　　目前巴西面临的主要问题一是对国际资本依赖过大，抵御金融风险的能力弱，债务负担重。1999年和2002年曾发生 两次金融动荡。二是巴西贸易结构仍然以初级产品为主，如大豆和矿物资源。三是贫富悬殊。目前巴西仍然是世界上贫富差距最严重、社会最不公正的国家之一，基尼系数高达0.64（国际公认警戒线是0.4，拉美平均是0.5，中国和美国都超过0.4），所以巴西还被称为“比利印度”，是说富人象比利时，穷人象印 度。最后就是巴西严重的腐败。其腐败达到何种程度，可从现任总统卢拉的公开讲话窥一全貌：在巴西，到处都是腐败，在政治中，在司法中，在企业中。在社会中 的任何一个角落。巴西再一次证明了民主无法遏止腐败这一客观事实（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印度、俄罗斯、菲律宾、泰国、伊拉克、阿富汗）。

　　相对于巴西的现代化进程，中国的现代化尝试虽然比巴西早，但却比巴西曲折的多，当然最终的现代化成果，中国则远远超过巴西。

 

　 　中国第一次现代化尝试始自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的洋务运动，约比巴西早三十年左右。但不同的是，中国外部国际环境远不如巴西，屡屡被外力所打断。先是在甲 午之战中被日本打败，洋务运动夭折。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国民政府再次启动现代化，又被日本的入侵所破坏。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进行了新的现代化尝试，但 由于左的影响，实际是以反现代化的方式进行的。1979年邓小平推动改革开放，中国第四度踏入现代化的进程。并到目前为止取得了历次现代化运动所未能达到 的高度、广度和深度。

 

　　巴西的现代化虽然整体上是外激、外源性，但却都是自我主导。其中军方起到了关键和正面的作用。在两次转折点上，都 是由军事政变推动向前（其实中国的辛亥革命也是军变而起）。第一次在选举引发争议之时，推动新兴工业资产阶级登上历史舞台。第二次则创造了巴西经济奇迹， 成为巴西现代化的飞跃阶段。所以巴西现代化的特点是虽然有波折，有停顿，但都有延续性，没有完全中断从头再起的现象。如果以改革开放三十年进行对比的话， 中国的这一次现代化则有两个特点：一是没有巴西这样的阶段式发展和停滞的交替，政治上也保持了稳定。二是中国同时综合运用了所有经济发展手段。这和巴西在 一个阶段集中使用一种发展战略不同。中国既有进口替代，也有出口导向。中国既是庞大的出口国，也是进口国。更重要的是，出口以制造业为主。既将大量的国有 企业私有化，也仍然保留关系国计民生的国有企业。

 

　　不过我认为，巴西对中国最大的启发不在经济发展，而在于现代化进程中中央与地方的关系演变。实际上这一百多年来，巴西一直在集权和放权之间摇摆。巴西独立后颁布了八部宪法，就是一个有力的佐证。这对同样疆域广大的中国来说颇有借鉴意义。

 

　 　巴西刚刚独立时，建立起君主立宪制。中央的权力高度集中，各省没有自治权。建立第一共和后，颁布的《1891年宪法》，实行联邦制，给予各州巨大的权 力。1930年代表新兴工业资产阶级的瓦加斯上台后，又颁布《1934年宪法》，加强中央政府和总统的权力，削弱各州自主权。1937年，瓦加斯用武力关 闭议会，颁布《1937年宪法》，建立个人独裁。到第二共和时期（1946至1964），又颁布《1946年宪法》，恢复三权分立。各州的权力明显扩大， 可以拥有自己的宪法，有权收税和与外国签订借款协定。

 

　　等到了军政府上台之后，针对分权造成的国家混乱，建立《1969年宪法》，重新实 行中央集权。1985年文人政权恢复后，又颁布了《1988年宪法》，再次给予各州以巨大的权力。然而一个软弱和松散的中央政府无法有效应对国内外的挑 战，仅仅五年之后，再度修改宪法，重新加强中央的权力。

 

　　巴西这一百多年的历史，可以总结如下：如果中央权力集中，就往往集权、专制和独 裁。如果地方拥有权力，则是民主和文人政权，此时国家则陷入分裂和混乱。但不管是民主还是专制，不管是集权还是分权，都对巴西的现代化进程有利有弊，这也 是巴西来来回回摇摆的原因。但总体说来，还是中央政府强大时，也就是专制和独裁时期，巴西的现代化进程成效显着。根本的原因在于可以保持社会的稳定。其实 这种现象在人类历史上是一个通例。法国就是在第二帝国时期完成的工业化。因为此前建立的民主制度导致政局动荡，政府更替频繁。如果纵观法国历史的几个高 潮，都是在专制时期或者中央集权时期。如路易十四、拿破仑时代、加强总统权力的戴高乐时代（总统无任期限制、不受弹劾、可以解散议会、解散政府）。亚洲的 韩国，就是在朴正熙军政府时期完成工业化和实现经济起飞的，史称“汉江奇迹”。而且直到现在，在历次政治人物的民意调查中，朴正熙都高居首位。

 

　 　本来制度是适应人类进步和发展需要而生产的，是为了解决面对的问题。制度只有适合与否，而没有邪恶与正义之分。但在冷战时期，东西方互相妖魔化对方，一 个中性的制度被意识形态化和道德化。哪么什么是理想的制度呢？西方从柏拉图就有论述。他推崇的就是混合政体。后来他的学生亚里斯多德进行了系统的研究，并 提出贵族制和民主制相结合的混合政体形式，称之为“共和政体”。历史发展到今天，全球大多数国家都实行混合经济，相应的制度也应该是混合制度。既有民主也 有集权。对于制度还是严复总结的好：“制无美恶，期于适时，变无迟速，要在当可”。这恐怕就是巴西现代化对中国最好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