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6-06  吴汉钧   国际特稿

马来西亚在国阵政府执政的52年里，有46年处于财政赤字状态。首相署部长依德利斯警告马来西亚可能会在2019年像希腊那样宣告破产。依德利斯于是提出了5年内逐步削减津贴的建议。但是，在下届大选前取消津贴，需付出巨大政治代价；另一方面，3620亿令吉天文数字的国债，必须解决。

在雪兰莪州港口城市巴生一所中学教书的黄碧莹（33岁）为国家经济在今年第一季取得超过10%强劲成长而感到高兴之际，首相署部长依德利斯却警告马来西亚可能会在2019年像希腊那样宣告破产，让她感觉很矛盾，无所适从。

　　黄碧莹说：“政府一时说我们在经济上有成长，一时又说过几年可能会破产，这让我觉得很奇怪，我只能抱着怀疑的态度。为什么经济有成长，我们却仍然不够钱用，入不敷出？这是很矛盾的。”

　　马来西亚很多民众或许都有这样的疑问。

　　希腊是发达经济体，但希腊经济同时存在许多结构性问题，包括庞大的结构性财政赤字、巨额公共开支、官僚制度效率低落、贪污、逃税、失业率持续上升等。去年底，希腊受到全球经济危机的冲击，加上国内无节制的公共开支，导致公共债务飙升至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12.6%，国家濒临破产边缘。

　　其实，马来西亚也面对这些问题。马来西亚自独立以来一直采取扩张性财政政策，长年面对财政赤字。国阵政府在执政的52年里，有46年的时间是处于财政赤字状态，只有在1997年金融风暴发生前这段经济蓬勃期出现过短暂6年的财政盈余。

国债占国内生产总值54%

　　亚洲金融风暴发生后，前首相马哈迪采取财政刺激措施，支撑国家经济成长，让马来西亚渡过经济危机，但财政预算再次出现赤字。在经济好转后，国际石油价格飙升，联邦政府收入激增，联邦政府原本有机会取得财政平衡，却选择放任不管，一直维持赤字状态。

国家债务从1997年的900亿令吉（占国内生产总值的32%），激增至2008年的3064亿令吉（占国内生产总值的42%），去年更进一步上升到3620亿令吉（占国内生产总值的54%）。

　　希腊债务危机启发了纳吉政府，促使依德利斯拟订了在5年内逐步削减津贴的建议书。依德利斯拿津贴开刀，因为政府去年提供的津贴总额就高达740亿令吉，相等于每个家庭补贴1万2900令吉，是一笔不容忽视的开支。

　　依德利斯甚至不惜提出2019年破产论，警告人民要么勒紧腰带，在2020年让马来西亚晋升高收入国，要么继续享受廉价汽油和粮食，等待2019年破产。

公共领域浪费是庞大开支主因

　　新加坡管理大学政治系副教授威尔士受访时说，2019年破产论无法激发人民对纳吉政府的信心，因为许多人认为，公共领域的浪费是造成庞大开支的主要原因之一。

　　民主行动党升旗山国会议员刘镇东受访时表示，依德利斯的警告道破了国阵政府面对的困境，也很可能导致国阵在下一届大选丢失政权。

　　威尔士和刘镇东都认为，国阵政府不太可能在下一届大选前落实依德利斯的建议书，否则国阵极有可能为此付出巨大的政治代价。

　　威尔士说，建议书只是指出一个大方向，而不会具体落实。纳吉过去在落实这类措施时已表现出不高的政治意愿，这次应该也会如此。

　　威尔士说：“纳吉将面对来自许多方面的阻力，包括民众和巫统党内。然而，没有人民的委托，他就无法前进。在任何选举前取消津贴是政治自杀。”

　　威尔士相信，目前如果国阵政府要落实任何削减津贴的措施，都只会是小规模和缓慢的行动。任何过激行动只会让反对党获益。她提醒，2008年的油价调高就导致国阵输掉一些州政权。

《星洲日报》副总编辑林瑞源就估计，如果政府全盘接受这些建议，立即调高油价、过路费和电费，国阵在来届大选可能至少会失掉10%的选票。

　　刘镇东不否认，依德利斯作出了善意的提醒，但提出的解决方案与呈现模式，对执政党是很不利的。

　　刘镇东说：“他（指依德利斯）只说政府接下来没钱了，国家会破产，燃油、白糖、粮食、大道等会涨价，但没有告诉人民一个出路。一般老百姓的感觉是很不好的。”

　　“不过，政府可能不会去落实（削减津贴的措施）。不去做也是一个问题，因为这些问题将无法获得解决。我认为，纳吉没有一个全新的方案，只是在原地打转。”

　　事实上，2019年破产论和只提出削减津贴的片面计划已招致民联领袖口径一致的批评。

　　人民公正党实权领袖安华表示，取消津贴证明了巫统的失败。他甚至扬言要国阵退场，否则民联将在来届大选走进布城。

　　马华总会长蔡细历虽然表示支持削减津贴，但也希望政府不能单靠削减津贴来增加国库，而必须减少一些不必要的开支和发展计划。

　　虽然今年第一季国家经济强劲成长，但巴生市中心除了因为道路扩建而车水马龙之外，市民似乎不太感受到蓬勃的经济活力。不过，如果油价大幅度上涨，那股压力却是人人都能感受得到。

　　黄碧莹无可奈何地说：“人民好像已在砧板上，政府要怎么剁，我们也只好从命。”

削减津贴杯水车薪？

马来西亚是当今世上提供最多津贴的国家之一。2009年，财政预算赤字达470亿令吉，而政府提供的津贴就已高达740亿令吉，占了国内生产总值的11%，比邻国印尼和菲律宾都来得高。

　　事实上，许多人已经意识到过度津贴是不健康的现象，也深知津贴制度出现了偏差，必须加以纠正。

　　然而，民众也认为，政府不愿面对和解决种种导致开支增加的弊端，包括贪污舞弊、浪费资源、营运不当、沉重的公务员薪金、滥用拨款、透明度低、监督与执行力不足等。

　　在吉隆坡工作的广告撰稿人温惠媚（30岁）说，她第一眼看到这则新闻时，第一个反应是政府应该从取缔政府内部贪污做起。

“建设国家的钱都被吃掉了”

　　她说：“国家负债累累，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建设国家的钱都被吃掉了。我觉得一定要有取缔贪污的决心，削减津贴的措施可以再斟酌。如果真有必要削减津贴，也必须给国人一个解释，不能很片面地说国债庞大，所以要削减津贴。”

　　根据《2008年国家总稽查司报告》，联邦政府在2008年的行政开销超支14亿9000万令吉。有9个部门严重超支，数额高达36亿1000万令吉。

　　许多政联公司和政府发展计划也出现财政与投资管理不当、无节制超支及舞弊问题。

　　国家基建管理公司因财政与营运管理不当，在2007年底累计高达8亿4000万令吉的亏损，怡保万饶双轨电动火车工程因为工程展延，导致成本增加了14 亿3000万令吉。森那美集团承建的峇贡水坝工程超支近10亿令吉。其他记忆犹新的例子还包括翻新后的国会大厦漏水、潜水艇无法下潜、战斗机引擎不见、庞大和荒谬的政府日常开支等。

　　《星洲日报》的一篇社论就指出，节流政策不能只是减少津贴，也须加强国家财务和行政管理。政府施政过程出现的偏差和滥权往往导致巨额浪费，涉及滥权的官员必须受到严厉对付。

开源节流平衡财政收支

　　新加坡国立大学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副教授陈企业受访时说，只削减津贴是杯水车薪的做法，马来西亚政府必须有全盘计划，做到开源节流，方能平衡财政收支。

　　他说：“政府必须去寻找经济的源头，不论是石油还是棕油，都要设法开源。对一些大型发展计划投入了资源，就必须确保能够成功，否则花了钱，最后却不了了之，就等于是没有开到源。多媒体超级走廊就是一个例子。”

　　陈企业也说，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之后，世界经济环境已经不一样，国际事件如全球金融风暴、沙斯等都会对各国造成冲击，马来西亚经济已无法像过去那样取得平稳和持续的成长。

　　“在这种间歇性的成长期，政府必须有全盘计划，如何在经济成长高的时候留一些钱，在经济低迷的时候有钱刺激经济。”

　　执政党、反对党、民间组织如槟城消费人协会、华总经济研究委员会等，都在某种程度上支持削减津贴的做法，但它们强调政府须同时解决浪费和贪污的问题。

　　民主行动党升旗山国会议员刘镇东指出，联邦政府必须正视贪污、制度缺陷和浪费资源的问题。

　　他举例说：“油价涨的先决条件是必须先有很好的公共交通系统，以便人们不再依赖私家车。”

　　马哈迪赞同削减津贴方案，但人民的收入必须增加，否则人民会面对庞大的经济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