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支大气球(上) 这里有一道简单的数学题:1+1=11,请问答案正确吗?另一道问题是常识问题:请问一粒气球在不断充气下,可以无止境地变大吗?当然,这两道问题的答案很简单。但是,如果说这两个答案反映的是政府(government)、成本超支(cost overrun)与通货膨胀(inflation)之间的一种互动关系,那又将如何呢? 最近,亚洲策略与领导研究院(ASLI)抛出一个值得深思的课题:“政府在推行大吉隆坡(Greater KL)计划方面,应该有效管理与规划,把成本超支问题降至最低;即使无可避免出现成本超支,而应当限制在10%以下水平”。 另一个课题是本地媒体近期一篇报道,指被纳入大吉隆坡下的地铁系统(MRT)计划还未正式开工,总成本可能从原本估计的马币366亿元飙升至500亿元或更高水平。 这两个课题基本上释出一个重要的讯息,那就是政府、成本超支与通货膨胀之间,所存在的一种微妙的互动关系。或者说,这两个课题在一定程度上,解释着为何1+1=11,或者一粒不断充气的气球可以膨胀到怎样的地步。 在马来西亚,基建发展(Infrastructure development)项目的种种疑问,比如说为什么基建项目一个比一个昂贵;为什么基建工程总是成本超支;为什么基建设施如此糟糕;为什么人民要为基建服务背负越来越沉重的开销等,本来就不是一个“一加一等于二”这种数学方程式可以解释的答案。 这些问题不是单独存在且互不相干的个体,而是彼此环环相扣的一连串因果循环。当你了解到国阵政府如何拟定基建政策和政府一贯持有的心态时,以上种种疑问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偏重政治经济利益 好了,让我们回到1+1=11和不断充气的气球这两道问题上。基本上,国阵政府过去50多年来沿用的基建发展政策,从来都只着重于一个角度,即基建项目所带来的利益(benefit),而往往忽略了,甚至刻意漠视基建项目的成本(cost)和代价(price to pay)。 基建项目大致上被赋予三大功能,即满足(一)政治利益(Political Benefit)、(二)经济利益(Economic Benefit),以及(三)社会利益(Social Benefit)。 在政治利益上,基建工程项目被视为是恩庇政治(political patronage)体系的重要依存条件之一,即通过基建项目赐予朋党或寻租人丰厚财富,以巩固与稳定政治权力;其二是做为选举买票的筹码,通过选举时期发放基建项目来换取选票; 其三是权威政治的象征,通过大型基建计划来打造政治领导人的权威地位,如国油双峰塔(Petronas)与布城(Putrajaya)。对政治人来说,这类大型基建计划的权威效应比实用价值更为重要。 经济利益方面,基建项目被视为是政治人物推动政治经济议程(agenda)的工具。比方说,通过基建项目的发放,以达致土著扶持政策(Bumiputra affirmative action)的目的,即扶持土著企业家与建立马来中产阶级,或者通过推动大型基建项目如大吉隆坡计划,来实现政治人物对2020年先进国宏愿(Wawasan 2020)或新经济模式(NEM)的梦想; 其二,基建项目被视为经济低迷时期,用以刺激经济的工具。比方说在2008/09年全球经济危机时期,政府推动总值670亿元的经济刺激配套,大规模发放基建工程项目,以借助乘数效应(multiple effects)来刺激经济成长与支撑经济商业活动; 其三,基建项目是营造经济繁荣的捷径之一,尤其是当经济转型处于交接期,成长无法取得突破或经济陷入裹足不前的格局下,而政治人物又急于建功,需要明显的经济成果来建立其在人民心中的威望和支持。比方说,经济转型计划下的各项基建项目,旨在为上任首相两年的纳吉建立威信。 至于社会利益方面,基建项目的原意旨在改善生活环境,提升人民生活素质,以建立一个兼具和谐舒适与先进繁荣的社会。然而,在这方面,国阵政府对社会利益的考量,一般上都比前两者(政治与经济利益考量)来得低。当政府面对取舍之际,往往都会牺牲社会利益,来满足前两者的需要。 多项工程严重超支 为了满足政治和经济利益,政府很多时候堕入一种非理性行为,过度放大基建项目的利益胜于一切,以致政府可以容忍,甚至默许基建项目出现贪污舞弊、成本超支、缺乏协调与监督、管理与规划不周、风险分配不均或道德风险等问题。 最终结果是,许多大型基建项目因贪污舞弊与工程再三拖延,导致出现严重成本超支的情况,比方说,巴生港口自贸区(PKFZ)总成本从原本的18亿元飙升至46亿元(加上债务和利息可高达125亿元)、巴贡水坝(Bakun Dam)的总成本从原本18亿元锐增至超过70亿元,以及万挠—怡保双轨火车计划出现严重超支14亿3000万元。 因此,1(政府)+1(基建项目)=11(倍数成本超支),已经变成一个政治经济上的合理方程式。政府甚至盲目地相信,一粒气球(通过成本超支来满足政治或经济利益的模式)在不断充气下,可以无止境地变大,以掩盖其背后必须付出的巨大成本代价。 经济学家本特(Bent Flyvbjerg)就明确指出,大型基建计划普遍上出现成本超支、系统性低估风险,以及基建项目利益不如预期等问题,尤其是在经济刺激配套下的大型基建计划,更趋向于加剧这方面的问题。 本特认为,大型基建计划持续性出现这些无效率问题,是因为在凯恩斯的“非理性动物直觉”基础下,这些基建投资项目被视为一个经过理性分析的投资,而这类大型计划往往会将政治人或经理人导向非理性的乐观心态。同时这反映出大型基建计划一般上缺乏传统的成本利益分析(cost–benefit analysis),以致利益被无限量放大,而成本代价往往被忽略,最终导致巨额损失。 到目前为止,几乎所有媒体都把焦点放在政府与成本超支之间的互动关系,以及其所带来的成本代价,以致另一个同样重要的元素——通货膨胀(inflation)被淡化了。当然,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通胀属于隐性元素(implicit element),其成本代价不如成本超支那般明显。但是,这个元素必须获得正视,因为其成本代价的影响实际上更深远,更广泛。 制造二层面通胀压力 政府非理性行为所造成的成本超支,其成本代价不仅仅局限于人民必须为巨额成本超支“买单”这么简单,其背后隐藏着的是一个影响甚远的通胀问题。基本上,基建项目的成本超支问题带来两个层面的通胀压力。 其一,大型基建计划的成本超支,实际上制造了大规模“多余的建筑相关商品服务需求”,从而大幅度推高商品服务价格,也就是所谓的“需求拉动型通胀”(demand pull inflation)。 比方说,根据本地媒体引述建材业分析师看法的报道指出,随着许多大型基建工程计划,如地铁系统、轻快铁延长路线、百层摩天楼等开跑后,估计每年需要至少马币50亿元或相当于250万公吨的钢铁建材。在最好的情况下,每年的钢铁需求可高达500至600万公吨,相当于占本地钢铁需求20%比重。同时,今年洋灰需求也估计增长6%,并推高洋灰价格。 此外,地铁系统计划还未正式开工,陆路公共交通委员会(SPAN)就承认因为收购土地与采购车厢,地铁系统的总成本可能从原本估计的马币366亿元飙升至500亿元或更高水平。分析师预期,地铁路线的周遭地皮与产业价格料将水涨船高,土地价值估计上涨11%至35%,而新住宅与商业产业计划则有20%-30%的升值空间。 大型基建工程推高包括土地与建材在内的商品价格,以及其他相关服务价格,对住宅产业的建筑成本造成负面影响,从而导致人民必须承担更高的产业价格。再加上大型基建项目潜在的成本超支,将进一步恶化“需求拉动型通胀”,促使国行在可预期的未来内提高利率来压制通胀。这无形中将加重人民的生活负担。 其二,大型基建项目出现成本超支问题,这意味着基建营运业者必须提高用户(政府或人民)的平均收益,才能抵销成本超支所带来的额外负担。以地铁系统为例,在总成本从366亿元飙升至500亿元元的情况下,如果承包商不愿承担额外的成本超支问题,那么,地铁使用者或消费者最终必须支付更高的乘搭费用,来填补这个黑洞。 到了最后,大型基建计划不但无法减轻人民负担,或改善生活素质,反而增加了人民的财务负担与生活压力。 注1:参考 Flyvbjerg, B. (2009), ‘Survival of the Unfittest: Why the Worst Infrastructure Gets Built—and What We Can Do About It’, Oxford Review of Economic Polic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