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金融学教授 迈克尔•佩蒂斯 为英国《金融时报》撰稿
对汇率操纵的愤怒声讨仍在继续，怒火集中在中国的人民币上。中国并非唯一进行干预的国家，但其行动和贸易顺差的规模，使其成为了明显的靶子。然而，过度着眼于人民币，很快就会让局面进一步恶化，尤其是对于中国。正如中国总理温家宝上周在欧洲发表的不耐烦声明所显示的，中国经济尽管实现了增长，但仍然不平衡，容易受到贸易账户恶化的冲击。

中国有许多途径实现再平衡，但不管采取哪条途径，都必须使收入从生产者转移到家庭，以使后者能够扩大消费。人民币升值，将降低进口成本，使家庭的收入增加，但也会削弱出口的盈利能力。尽管如此，只要谨慎行事，结果应会看到中国家庭在国内生产总值(GDP)中所占份额出现增长，消费亦会随之增长。届时，会有更多中国生产的商品在国内消费，因此中国的贸易顺差应该也会下降。

但是，假如像大多数贸易伙伴国所要求、而温家宝就此发出警告的那样，中国让人民币过快升值，结果会怎样呢？在这种情况下，出口行业的盈利能力将迅速下降，出口企业不是落入破产境地，就是被迫转移到工资更低的国家。它们将解雇工人，而工人将随即减少消费。因此中国面临一个选择：是迅速推进再平衡，让失业率高企；还是缓慢推进再平衡，让失业率保持低水平。

所以说，过度着眼于人民币是危险的。显然，美国及其它国家已经对中国的缓慢调整失去了耐心。包括中国在内，世界上每个主要经济体都暗中期望，美国的消费能够带动就业增长——温家宝9月底在纽约差不多就是这么告诉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的。

然而，在本国失业率飙升的形势下，美国无意让更多的进口商品来满足本国需求。美国希望促进自身的出口，而且美国目前极有可能对中国拖拖沓沓的行动做出过度反应，利用关税威胁迫使人民币以中国无法承受的速度升值。

假如是那样，中国会怎么做？最有可能的是效仿日本在1985年《广场协议》(Plaza Accords)签订后的做法，或者重复中国自己在2005年启动人民币升值进程后的做法，即下调实际利率，通过迅速扩张信贷，刺激投资迅猛增长。这将缓和人民币升值引发的失业上升趋势：在可贸易品制造商竞争力受损之时，其它制造商将享受更低的融资成本。但这要付出高昂代价。

人民币重估将使收入从出口企业转移到家庭，这是应该的。但上述应对措施将继而使收入从家庭（中国净储蓄的主要来源）转移到有贷款门路的大型机构。中国不会真的实现再平衡——要求家庭在GDP中所占的份额永久性上升。相反，中国对出口的过度依赖将会下降，但对投资的更过度依赖将进一步上升。纺织和玩具制造企业将会裁员，而造船厂和钢铁企业将扩充人手。

这副情景对中国来说将是可怕的。利率下调，信贷扩张，将助长房地产泡沫，促进资本密集型制造业的发展，加重基础设施产能过剩现象——但绝不是消费的再平衡。此外，这也将给日本和韩国等依赖资本密集型产业的国家带来更大压力。中国，以及德国和日本等顺差国家必须明白，他们的政策损害了世界其它地区的利益。但世界也必须理解，让这些国家迅速调整，势必会对他们的国内状况势造成破坏性后果。

因此，任何解决方案都要求展现出政治家的风采——各主要经济体要同意用若干年时间来解决贸易失衡。然而，在全球经济收缩、失业率持续上升的时期，政治家通常是不受欢迎的。遗憾的是，贸易关系继续恶化的可能性要大得多，而顺差国家越是拖延，有关方面的姿态就会越发强硬。那样一来，中国的过度投资现象肯定会进一步加重。

迈克尔•佩蒂斯(Michael Pettis)是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金融学教授、卡内基基金会(Carnegie Endowment)高级会员

译者/杨远